起初只是零星几点,渐渐地雨势转密,淅淅沥沥,连绵不绝。
虽然这场雨来得有些晚,无法完全弥补之前的损失,但对于焦渴已久的土地和人心来说,无异于天降甘霖。
雨水冲刷着屋檐洗涤着尘埃,也浇熄了流言的火焰。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老天开眼了!肯定是朝廷又是赈灾又是修水车,感动了上天!”
“我就说嘛,咱们官府尽心尽力,龙王爷不会不管的。那些说怪话的,都是黑心肝!”
百姓们奔走相告,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喜悦。
之前因干旱而滋生的恐慌、怨怼,以及对新政的疑虑,在这场秋雨中悄然消散了大半。
民心,重新安定下来。
阴暗的牢狱中,赵高听着狱卒带来的外界消息,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几下。
粮价稳定,凭证立信,天降甘霖,民心思定……
他精心策划的,借天灾嫁祸将闾,动摇新政根基的图谋,竟然就这么被化解了?
而且将闾非但没有焦头烂额,反而借此机会进一步巩固了官府凭证的地位,收拢了民心?
这让他第一次对将闾这个他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的公子,产生了深深的忌惮。
隔着栅栏,胡亥的脸色更是难看。
他亲眼看到将闾在危机面前展现出的惊人能量——高效的组织动员,精准的舆论引导,以及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
更让他心惊的是,父皇对这一切似乎采取了默许的态度,甚至还嘉奖了那个跑去灾区作秀的扶苏。
赵高老师描绘的那个“拨乱反正”后、自己重获荣光的未来,真的能实现吗?
万一失败了,父皇的怒火……胡亥打了个寒颤,看向赵高的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难以掩饰的疑虑和恐惧。
“老师,现在……现在我该怎么办?”胡亥的声音有些发颤。
赵高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鸷。
他看出了胡亥的动摇,心中暗骂了一声“废物”,但语气却依旧平稳,带着最后一搏的疯狂:“公子莫慌。天灾不成,便用人祸。将闾小儿根基尚浅,其雷霆手段早已得罪了军中不少旧人勋贵。关中大营的几位将军,与老奴尚有些香火情分。他们对将闾任用寒门、打压旧勋早已不满,只是缺少一个契机。”
他凑近栅栏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老奴已暗中联络。只需一个由头,一个‘清君侧’的大义名分,便可引军入咸阳,诛杀杜周等奸佞,逼宫废黜将闾!届时,公子再登高一呼……”
胡亥被赵高话语中的血腥味和疯狂所震慑,脸色更加苍白,但一想到将闾那张平静的脸,想到自己被冷落的处境,想到那诱人的权力宝座,他心中的恐惧与贪婪开始激烈交战。
如果放任将闾继续监国,那他再也没有出头之日。
前有扶苏,后有将闾,他这个十八子没有任何机会了。
赵高没有再多说,他知道火候已到。
他闭上眼睛,仿佛在积蓄着力量。
眼见借天灾大势已去,反而助长了对手的声望,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必须动用他埋藏最深、也最危险的那步棋了。
“老师,我听你的,大不了摔个粉身碎骨!”胡亥咬牙切齿下定决心,不愿坐以待毙。
咸阳城沐浴在秋雨之中,洗去了尘埃,却洗不掉空气中悄然弥漫的杀机。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这一次,刀光剑影将不再局限于阴暗的角落,而是要直指帝国的权力中枢。
兵锋,即将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