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黄道吉日的清晨,秦可卿拜别了父母,坐上了大红花轿,在哔哔驳驳的爆竹声中起轿,向着贾府的方向晃晃悠悠而来。刚刚到得贾府附近的街道上时,自然又是哔哔砰砰的爆竹声。贾府一行人出门把新娘子秦可卿接回了府内。专人将新娘子搀进了洞房。新郎贾蓉和新娘秦可卿在洞房内吃了蜜枣,——表示从此生活甜蜜蜜。而后又吃了糯米糕。——因为“糕”与“高”谐音,所以表示生活如芝麻开花节节高。接着新郎新妇便走出洞房,先向贾母跪拜致礼,贾母那本来就不小的嘴,笑得比平常大了似乎有一倍半,从怀里掏出了用红绸子包着的两包赏钱分别给新郎新娘。接着新郎新娘便分别的拜见贾敬、贾赦和邢夫人、贾政和王夫人等,而后是拜见贾珍和尤氏夫妇、贾惜春、贾琏和王熙凤夫妇、贾迎春、李纨、宝玉、探春、黛玉等。
当贾蓉、秦可卿拜宝玉并称呼他“叔叔”时,宝玉咧着嘴道:“真好玩,我跟他们俩年龄也不是相差太多,我可就是叔叔,比他们长一辈!”
众人笑了。贾母笑着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人家睡在摇篮里的婴儿,别人还称他爷爷呢!——等一两年之后,他们生宝宝了,不就喊你爷爷了吗?”众人又都笑了,那王熙凤的笑声似乎最为响亮。
贾蓉、秦可卿拜完众长辈之后,简直有些晕乎乎的了,而秦可卿晕乎乎的程度更甚。因为除了嫡亲的之外,还有好多庶出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好不容易结束了这个程序,之后就轻松愉快了好多:开始入席吃饭。新郎新娘因为刚刚吃了蜜枣和米糕,肚子里还不甚饿,但又不能推迟不吃,所以只得全部坐到酒席上。在酒席上,秦可卿觉得有一两个菜特别可口,真想多吃点儿,但又害怕别人有看法,所以只能稍稍的控制自己,不逾越规矩。
到第三天,新郎新娘又回了秦业家一趟,谓之“回门”。但这次回娘家之后,秦可卿就几乎全部在贾家过日子了。她也深切的明白,她至此已经完完全全是贾家的人了。因为宝玉这一辈的人都把她当晚辈看,所以倒也处处惯她;而秦可卿知道自己是晚辈,也很注意尊敬长辈。所以她便比黛玉更容易融入贾家如此庞大纷繁的家族。
结婚的“新鲜期”——或者叫“蜜月”也未尝不可——过去之后,生活逐渐的趋向平淡。贾蓉经常跟着贾琏等外出察看租田户的农田及结旧账,或处理土地转包等事宜,而秦可卿则跟众叔叔、姑姑们一起,或做针线,或习字看书弈棋,或护理花草和鸟雀儿,有时也看看风筝或钓鱼捉鳖,倒也过得舒心自在,并较少感到在娘家时的孤独和寂寞。
如果要说到生活有什么落寞和遗憾的话,那肯定是有的。接近一年时间流淌过去了,秦可卿始终不曾有身孕。老祖宗骨子里已经打听了好几次,特别是询问尤氏有没有可卿怀孕的消息。尤氏开始总是简单地说“没有”或“哪晓得啊”之类,后来,竟然皱着眉头叹息说:“唉,不晓得怎么弄的,只怕娶了个石头母鸡了。”
一天,是尤氏的生日。因为不是整岁生日,再加之贾蓉等人外出,所以晚饭人数并不多,饭菜也不是特别的丰盛,但酒却喝得不少。每个人都有些醉醺醺的。秦可卿吃完之后小坐了一会儿,便回到自己的住处洗漱上床睡觉了。因为贾蓉的不在家,秦可卿只是将灯芯拨得小了一些,而基本上是通夜不熄灯。这天,秦可卿正迷迷糊糊要入睡的时候,灯光忽然被拨亮堂了一些。她一眨巴眼睛,一个类似贾蓉似的人已经站在她的床边朝她微笑着。她又眨了眨眼,看清楚了,原来不是贾蓉,分明是贾珍。秦可卿正惊讶之际,贾珍开口道:“宝贝!你不要吱声。反正没有人知道。你真是我的宝贝,放心,没人知道的。”说完,便动起手来。
秦可卿道:“这,这怎么行呢?你可是……”’
贾珍道:“这事也不稀奇,有这事的人家也不少……你放心,没有人知道的。”
秦可卿:“那,你快点……千万不能让人晓得。”
贾珍道:“自然的。我的亲肉疙瘩……”贾珍动作坚决而猛烈,秦可卿忍不住要大喊,可是又生怕别人听见,只能压抑着呻吟着。完事后,两个人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生命蓬勃的体验,是全新的体验。
这一回,确实不曾有人发现他们两人所做之事。
但到了第三回时,他们被贾蓉及两个家丁抓了个正着。贾蓉气不过,但是拿父亲没有办法,只得狠揍了秦可卿一顿,骂她“臭荡妇”,誓言将“马上休掉”她。
秦可卿羞得再也难以见人,生之道路好像完全被堵死,生之念头彻底碎裂。这件事暴露之后,贾蓉再也不跟她同处一室了。大约到半夜的时候,她用一块长布绞成了一个长扣子,她悬上了屋梁。当一名丫鬟发现她时,她已经断气恐怕有两个时辰了。
老祖宗听到报告后,脸色都吓白了,浑身抖动着。急忙下令道:“全家上下,统一说她急病而死的。谁说其它的话,就撕破谁的嘴,打死谁!”
于是全家上上下下众多之人,表面上交谈或对外宣称,都说秦可卿是患疾病而死的,但骨子里暗流涌动,都知道是因为什么“扒灰”之事而自戕身死的。
秦业夫妇接到女儿的死讯,真惊讶丧心得去掉了半条性命。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从小养育到出嫁,又因为这个女儿而好不容易攀上了这个高亲,哪想到竟然是如此的结局。早知道如此,哪怕将女儿嫁给一户农人之家,也不至于如此的悲惨啊。
有两回满足了情欲极度之欢的贾珍,在得知秦可卿自缢身亡之后,更是悲痛欲绝,心如刀铰。悔恨、悲痛交加的他,不久便开始琢磨着如何补偿秦业一家。他思索了一段时间,初步设想:是不是把秦钟正式接过来,全包下他住宿、吃喝及上学的费用,为秦业夫妇培养好一个儿子。
……其实,在此之前几年的时间里,秦钟已经多次来过贾府。少者住两三天,多者成月的不回家。因为他在贾府,吃喝不愁,玩伴很多。他跟宝玉第一次见面几乎就成了好朋友。一点也不像成年人那样心怀芥蒂,需要长时间的观察、试探、交往,然后才能大致上了解彼此。成年人之间,日久也未必能见人心,而儿童之间,如澄澈的浅水一般,可以一眼望见谷底的轮廓和游鱼虾米的有无。
没有成年人在场监管的儿童世界,也许蕴含着某些危险,但幼稚,天真,直率,活泼,趣味,快乐,却可以充斥其中。秦钟跟宝玉等在一起,除了成年人教导的念书时间和吃饭睡觉之外,放风筝,垂钓,捉知了,乃至观蚂蚁,用碎石碰砖块比准,几乎全在忙碌着。秦钟到贾府来,有时候跟宝玉一道,也跟女孩子们“泡”在一起。弈棋,斗百草,过家家,翻花绳,捕蜻蜓,抓蝴蝶,夜晚捉萤火虫,所玩的花样,简直是呈出不穷。经常跟秦钟相互配合着玩过家家和翻花绳等等的,莫过于一个叫能儿的小女孩。有一次,秦钟跟能儿做“夫妻”,用撕三棱草的办法“生小孩”,结果他俩连续生了五个男孩,远远胜过了其他组合。还有一次,秦钟一个晚上捉到了六个萤火虫,给能儿关进蚊帐内观赏,能儿真是太高兴太兴奋了,欣赏了半夜都没有睡得着。
那小女孩能儿,如今已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她被贾府安排到了水月俺做尼姑。她对这样的安排几乎算不上是赞同还是反对,因为她和绝大多数孩子一样,并没有形成自主的意识,更不存在后人之后人所说的“自由”“创新”的理念。她的日常生活主要就是念经、抄经,或打坐,当然也参与打扫卫生、收拾禅房、招待香客等。有时候,她也看看行人的装束和表情,看看天地和花草,看看树上腾跃的鸟雀,看看流浪的猫儿狗儿,也会涌动起一股生命的热流。但她抑制一会儿,便也会恢复尼姑所应有的清静而没有强烈欲念的生活状态。
有一天,她听到了贾府少妇秦可卿去世的消息,引起了心里好大的震动。她是秦可卿嫁过来之后才入住水月庵的,秦可卿的音容笑貌她记得清清楚楚。她内心不住的感叹:人生一世,还不如草木一秋。草木割去还可以继续生长,而人呢?……是不是真的有个来世,也许有,可谁见着了?——她一个小尼姑,工作、生活在水月庵,一般不外出化缘,似乎并不笃信佛教。这跟后人之后人借宗教之手段捞取钱财倒也有一点点相通之处,然而也并不完全相同。
为秦可卿送葬队伍的浩大和繁盛,是不知多久不知多么宽广的地域所不曾见过的。那逶迤绵长的队伍,那间或的锣鼓之声,唢呐之音,那飞扬的祭奠的纸钱,那飘飘扬扬招魂的旗幡,夹杂着表演似的呜呜咽咽的哭声,既是对逝者的纪念和追思,更像是家族兴盛豪华、社会地位之高贵的表达和展示。不多久,送葬队伍暂停休息,唱喏磕头,燃纸钱,祭路神,一些人陆陆续续的走进来,到水月庵来歇息。
智能儿——能儿现在的称呼——,已经打扫、收拾完毕,忙着倒茶水招待来人。宝玉从外面走进来,在智能儿的身后道:“还认识我吗?”
智能儿回头一瞧,见是宝玉,高兴得什么似的,急忙回答道:“不管宝二爷离家多久,做什么大官儿,只要远远的望见宝二爷,我都不可能认不出来!——快请坐!喝茶!”
这时,秦钟也从外面走了进来。宝玉指着秦钟对智能儿道:“这个人你认识吗?”
智能儿抬眼一瞧,不由得一惊,绯红了脸,心中嘭嘭嘭加速了跳动。她嗫嚅了一下,道:“这个人我倒不认识,不知是哪阵风吹来的。”
秦钟对智能儿道:“正在倒茶啊?——这碗茶是给我,还是给宝二爷的啊?”
宝玉道:“当然是给我的呀。我先进来的。当真没有个先来后到的次序啊?”
秦钟道:“我口渴得厉害,不如先给我吧。”
智能儿笑道:“还跟小时候一样,连一碗茶都要抢个先。——我这就来倒好了,两碗茶一齐给你们,免得有人记恨我。”说着,智能儿两碗茶已经倒好了。她先端给了宝玉,紧接着又端给了秦钟。
正在这时,有人叫智能儿到别处去做事。智能儿只得打招呼道:“你俩慢慢用茶,我要去干别的活儿了。回头见。”
……让智能儿没有料到的是,宝玉、秦钟、凤姐等等一批人,当日竟在铁槛寺水月庵暂住下来了。众人吃过晚饭,或坐着休息,或走出屋外闲聊,看看风景。智能儿在厨房内幽暗的灯光旁清洗着碗筷。忽然她感觉有个人进来了。她扭头一看,看出了是秦钟。秦钟走近靠着她,一只膀子抱住她的腰,一只手抱住她的头,将嘴向她的嘴靠过来。她迎着靠紧了一忽儿,马上分开来,道:“这里不行的,这里不行的。”
秦钟道:“我想你想急死了。今晚你再不依从我,我怕等不及,要死在这里了。”
智能儿道:“这里怎么行呢?——除了我离开这个牢坑,离了这些人,有个自己的家,才行啊。”
秦钟道:“那还要等到哪猴年马月啊?远水哪里能解得近渴啊?——你碗洗好了吗?”
智能儿道:“只剩最后一个了。”智能儿洗抹完了最后一个碗,甩了甩手,在围兜上揩了揩。秦钟把她拉到她的小卧房。将她按在了炕上。智能儿用手轻轻的推他,但又舍不得用大力气推。想喊叫而又不愿意喊叫。这期间,她已经被秦钟解开了衣服。智能儿感觉到秦钟在探索。她既不挣扎,也不主动帮忙。她感觉秦钟几经摸索后入港了。刚刚动作了几下,她又发现忽然来了一个人,“嗤”的笑起来,将秦钟从她的体内拉走。她看出了来人是宝玉,又惊又羞,趁宝玉拉开秦钟的当儿,智能儿快速下炕跑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