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四面皆是白茫茫的山雾。你好奇,伸了手,摸到的却是潮湿的泥。”
“那之后你颤抖——你终于发现,这儿,只有你,没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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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年,一群志同道合的建筑系新生求爷爷告奶奶,终于成功在校园里创建起古典建筑研究社,取了个乐子名,叫“鸡犬升天”。
这社团太偏门,再加上取名又活似些旁门左道,两年过去,这社团里还是那些个老人。
06年夏天,那群人大三了,难得自费组织了场古建筑深度研究活动,要去山里一座老宅住一整个暑假。
06年9月1日有个社员淹死在老宅的池塘里,次日才给人找到并打捞上来。
池塘底黏糊糊的泥巴将他的脸全给糊上了,其余的一切则被池水泡得发白发胀。
那些同行社员捂着嘴围观,雨水将头发丝一根根润得湿黏,紧紧贴在他们的额头与脸颊。
接替雨声的是嗡嗡警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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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檐掀开发沉的眼皮,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被橘红给淹没的远山与灰绿的林海。
这儿的落日色彩黯淡,甚至说得上闷沉,漫天的橘红里头掺进了好些反客为主的黑灰。大片乌云灰蒙蒙地挤压着其他颜色的存活空间,直叫艳色皆变作斑点一般的小块儿,溺天地万物于一股颇凄凉的气氛当中。
日头正缓慢地坠入层叠山峦间,戚檐扫视周围环境的功夫,天色又深了几分。
他是在一片湿漉漉的草坪上醒来的,白衬衣上分布着不均匀的水渍,而脚心朝向之地,立着一栋气派别墅,形制同旧时上海滩的老洋房差不多。
树梢上站着的猫头鹰已开始咕咕啼叫,戚檐也没多犹豫,单单粗略扫过身侧之物,便爬身起来,敲响了大门。
起先他敲了三回,每一回都间隔约有五分钟,可那俩扇厚门还似给水泥封上一般一动不动。
他于是撸袖粗暴地拿大掌拍门,又抬腿补上几脚,几声巨响后,才终于听见了屋里窸窸簌簌的动静。
首先他想,这门挺结实;其次他想,来开门的如果是文侪就好了。
红木大门朝内开,露出一个青年困惑的脸。
——不是文侪。
“啊……你咋跑外头去了?”
“这个点出去,除了赏落日还能做什么?——谢了啊,我刚刚敲了老半天了。”
手拍上那人肩头的同时,戚檐抬脚跨过了门槛。在指尖触电一般的微微颤动中,他意识到了原主李策对这人抱有不寻常感情,也记起了那青年人名叫“任怀”。
但原主对那人究竟是爱还是恨,证据太少,他不知道。
“爬山上来太费精力,大家都给累着了,这会儿几乎皆瘫着呢……我也才刚醒。”任怀随意拨了拨自个儿鸡毛掸子似的乱发,“哎呦,不同你瞎聊了,我那文稿还没整理。”
“成,你忙去吧。”
戚檐和气地说着,心里却巴不得那人快些离他远些,好给他个把这大宅子仔细走一遭的机会。
然而,他还没往里走几步就意识到这宅子采光不行,开的窗又窄又小,灯也不够亮,暖黄色的光打在一片灰褐色的木制家具上,更叫人觉得视野逼仄。
眼下他入屋不及半个小时,屋外却已风声呼啸。那蓄饱力的阴云毫不吝啬地吐出了瓢泼雨,豆大的雨点砰咚拍打着别墅微启的几扇窄窗,活似欲冲入屋内的洪水猛兽。
阴梦中向来雨水多,戚檐满不在乎地往宅邸深处又迈了几步,最终停在了宽绰却尤其昏暗的客厅。
公共局域的线索一般较少,且常是些寓意浅显的东西,戚檐并不打算在此地久留,只还漫不经心地翻过一木柜的抽屉。他正收手回身,恰这时,对上了一双注视着他的、女人的眼。
“你在找什么?”那人将脸从沙发前完整地探出来,并不急于整理她交缠在一块儿的长发,“是丢了什么东西吗?我最近也丢了些东西……”
“袁景,”戚檐几乎是下意识地念出了她的名字,“别乱说话。”
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