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邸买卖本就是个不用呈报的小事,他们不在这等小事上贪,难道要在大事上冒险吗?户部的帐向来一查一个准,没谁逃得过。”
沈淙道:“陛下既知道,为何任由他们贪墨?”
谢定夷道:“既知道,就是个把柄,既有把柄,那捏着敲敲打打,他们干其他事反而更上心,若是再犯,也能数罪并罚,直接摁死,更何况能买得起这等宅子的人也不差钱,就当劫富济贫了。”
沈淙难得有些想笑,道:“陛下如今劫的可是臣的富。”
“怎么?你要补偿?”谢定夷挑眉,靠在躺椅上侧身望他,道:“那赏你今夜侍寝如何。”
青天白日的说这个,饶是沈淙再能忍也不免脸红羞恼,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眼,咬牙道:“陛下若愿意,不如陪臣逛逛园子,听说这曾是虞氏旧宅,想是陛下也熟悉。”
“也成吧,”谢定夷没拒绝,甩甩衣摆站起身,又低头确认了一下鱼竿是否放好,这才迈步朝他走过来,道:“走。”
沈淙抿唇忍下嘴角的笑意,跟上她的脚步,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听她问道:“怎么突然想着要买院子了。”
沈淙依旧是对着宿幕赟那套说辞,道:“原先那个院子太小,临时住住还可以,如今小宿擢升入京,自然要有一个大点的地方。”
“你倒是财大气粗,直接买了个承天门外的宅子,”谢定夷笑着调侃他,随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渡廊,说:“这里过去就是东院,我以前住过,后面有个花圃很好看,你应该会喜欢。”
这些充公的宅子有专门的人打理,便是荒废多年了也不显陈旧,正如此刻,那渡廊后的夏花正绚烂地开,浓绿里点缀着或深或浅的白。
走过回廊,她口中的那个花圃果然出现在眼前,其花叶之盛几乎目不暇接,左瞧牡丹方谢,右看芍药初醒,朱砂蔷薇攀垣欲燃,碧玉藤萝覆架成帷,更有粉白杜鹃攒做云霞,青紫鸢尾立如剑阵,灿烂的暖阳从枝叶的罅隙间洒进院内,有如筛金,斑斑驳驳,待一阵清风吹过,花影碎而复圆,光痕摇而复明,将此间的美景衬托地愈发蓬勃。
“啧,这缸子怎么还没搬走。”
听到谢定夷的话,沈淙才注意到那花圃角落处放着一个不大合时宜的水缸,鼓起的缸身破了一个大口子,里面堆满了碎石和杂草,生生破坏了那一角的景致。
沈淙问:“这缸子为何破了?”
谢定夷道:“我小时候闯祸打破的。”
沈淙的嘴角又往上牵了牵,问:“……是不小心的吗?”
“都说是闯祸了,怎么会不小心,”谢定夷看出他想笑,没所谓地挥了挥手,跨过回廊边的长椅坐下来,道:“原只是玩闹躲藏,结果被我骗进去的人出不来了,没办法就只能找了块石头砸开,还好当时力气还比较大大。”事后谁也没敢说,坚称是那个缸子自己炸开的,不过大人一眼就看出小孩在撒谎,只不过没戳穿,随口说了两句就没管了。
“想笑就笑吧,别忍着,”谢定夷睨他,说:“难不成你小时候不闯祸?”
“也闯,”沈淙立在一旁,说:“只不过罚得比较重,闯了两三次就不敢了。”
谢定夷问:“多重?”
“看闯的祸有多大,”沈淙一一列举:道:“抄书,打手板,藤条,跪祠堂,挨饿,有时单独罚一个,有时候两个一起罚。”
“啧啧,“谢定夷感叹了一句,有点没法想象沈淙闯祸挨打的样子,问:“你都试过?”
沈淙道:“没有,被罚过一次抄书就知道怎么能让自己不挨罚了,倒是我长姐,条条家规条条犯,成亲前一晚还被罚了跪祠堂。”
谢定夷问:“为何?”
沈淙道:“成亲前一日跑出去和我姐夫见了一面,原本按照中梁成亲的规矩,婚期前三天是不能见面的,我父亲知道了就让她跪了祠堂——都是些很无聊的理由。”
“陛下这是什么眼神?”沈淙见她不应,侧头同她对上视线,唇角含着难能一见的笑容,道:“其实也不可怜,毕竟我长姐不在意,反倒拿这当乐趣……”
话没说完,谢定夷站起身往这边迈了两步,抱着手臂懒懒地靠在柱子上,含着笑意和他相望,道:“看不出来是心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