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越眉头微动——陛下似乎说过类似的话语。
陛下的原话他已记不清,只记得那似乎是一个他们打完胜仗的午后,陛下牵着马,走在尸骨遍野的战场上,面上没有太多表情。没有死透的敌兵在呻吟,打扫战场的士兵走上前,往敌兵身上补了一枪,枪头深深刺入他的胸膛,将他扎在早已被鲜血染红的地上,他颤动的胳膊慢慢垂下,大张的嘴里源源不断吐出猩红色的血液。
陛下平静看着这一切,眼底却慢慢有了冼越看不懂的情绪,那不该是一个杀伐果决甚至杀人如麻的帝王该有的东西,可在陛下身上,却异常契合,仿佛他本就该这样,起手是雷霆,垂眼是慈悲。
“一将功成万骨枯。”
谋士缓声开口,“主公,千秋霸业之下,是尸堆如山,血流成河。”
陛下吐出一口浊气,“千秋霸业?我看不见那些东西,我只看到人命贱如草芥。”
“我还看到,像现在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能结束了。”
那时的陛下已有了明君的模样,不再动不动自称老子。
他抬头看向午后的暖阳,那里不曾被染过血的颜色,很温暖,也很好看,他很喜欢。
冼越慢慢垂眼。
姜御月安静看着他的沉默,一言不发。
她大概猜得到,这位将军又想起了他的帝王,那位惊才绝艳却又如流星般坠落的太初帝。
“什么时候吃饭?”
冼越突然开口。
姜御月手指叩在案几,“现在。”
“上菜。”
副将大手一挥。
亲兵们捧着饭菜走过来,把早已做好的饭菜整齐摆放在冼越面前的案几上。
冼越的伤感情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玩意儿也能叫饭菜?!用来喂猪还差不多。
食不言寝不语的贵族规训早已不适用兵荒马乱的时代。姜御月端起碗,夹了口菜,一边吃,一边向冼越道:“日子艰难,将军担待点。”
“这次打仗打得急,把北狄的粮草辎重都烧了,没能带回粮草牛羊,下次我会注意,留点东西给将军吃。”
冼大将军担待不了。
他从军数十年,从未受过这种委屈。
“吃不下,没胃口。”
冼大将军把盛着干巴巴米粒的白瓷碗往前一推,略整甲衣站了起来,“天色已晚,我现在便点兵出发。”
姜御月抬头看了眼天色,恩,日挂中天,阳光灿烂。
挺好,省了好几碗的大米饭,够那些主降的臣子们吃上好几日了。
——这位冼大将军的饭量一看便很大,正常人的饭量只怕不够给他塞牙缝。
“行吧,那将军便去吧,早去早回。”
姜御月陪着冼越演,把自己用着不太顺手但忠心可鉴的副将指给冼越听调遣,“朝里有些政务需要我处理,我处理完之后再去寻将军。”
执政者总有忙不完的事情,冼越早已习惯太初帝的分身乏术,对姜御月不能与自己同去的行为见怪不怪。
“知道了。”
冼越转身往外走。
有人替自己分担就是爽!
好不容易吃顿没有被人打扰的饭,姜御月心情大好,又饮了口冼越看不上的面糊糊。
“对了,将军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而复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