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前落的那场雪渐渐融了,天暖和起来,又赶上腊八的休沐日,宫门内外都热闹起来。
一早上,各宫小厨房做的东西送来御前几回,御妻们心灵手巧,知道皇帝不爱吃甜食,将腊八粥也做出几种花样来。
说是休沐日,也只是不必上朝罢了。
前日从边关传来的消息说南荣老皇帝去世,登位的新帝有与西宁联姻的意思,若这两个楚国西南边外的邻国联手,自那一群饭桶的西境打过来,能从玉砚山直打进燕宁城。
楚浔这两年为朝堂政事颇费心力,还没得空去料理西境那几个尸位素餐的将军。
召兵部在御书房议事几个时辰,楚浔听得头痛,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来提前去西境坐阵。
好在这事儿也并不算急,西宁国力强盛,贪心不足,恨不得独吞大楚几座城池,即便是南荣主动抛来橄榄枝,也未必会接。
到午后,他自御书房出来,才发现贤妃等在门外。
贤妃一向是个明白人,不常往他身边凑,后宫中一应大小事在她手中掌理,楚浔有时也免不了与她说上几句。
只是自朝内总有人谏言立后,他见了她竟有些头痛。
立后是立不得的。
贤妃出于乔将军府,乔氏一族在朝中为官几代,贤妃的舅父乔自霖更是被先帝予封太庙,势力庞大难以掌控。再者……
这后位,他本也不想稀里糊涂的给了出去。
乔婉穿了件茶色袄裙,见他出来,便笑着向前迎了几步,行了一礼,道:“陛下,可要去钟粹宫坐坐?臣妾这两日正筹备除夕夜宴,想和您商量。”
“有事去问太后。”楚浔神色淡淡,轻瞥她一眼,“下次不必在这儿候着。”
乔婉面上有片刻僵硬,见他真大步离开,便只好在他身后略一行礼。
见状,她身侧的侍女秋云将她那件杏色斗篷的帽子给她戴上,望着帝王离去的背影,像是怕恼了她,小声禀报:“娘娘,尚衣局那件您看上的夕岚色珍珠扣边的披风,说是被陛下拿去了……”
乔婉一凝眉,问:“拿去哪一宫了?”
秋云如实道:“这……陛下近日没进过后宫……也没见哪位娘娘穿过。”
“这倒是奇了。”乔婉捧着手炉,一步一步向殿门外走去,想了片刻便笑道:“无碍,无非是赏了什么猫儿狗儿,不必理会。”
后宫里唯一对楚浔空置后宫这事儿不急不躁的,向来只有她贤妃一个。
她手握掌六宫之权,后位近在咫尺,皇帝不偏宠哪一个对她而言才是好事。
即便前几日那沁兰宫的沈才人得宠了几回,眼下被太后罚去钦安殿,也不知何时回来,到那时想必皇上也已冷了她,没什么好怕的。
思及此处,乔婉扶了扶发髻,坐上了回宫的轿撵。
另一边,楚浔在金銮殿内用了碗御膳房送来的腊八粥,喝了盏茶,凤目微垂,不知想到什么,吩咐道:“去盛一碗加了糖的,送去钦安殿。”
“昨日钟太医可去过钦安殿了?”他问。
陈公公忙笑呵呵地回道:“去过了,您吩咐过,奴才昨日一早就去请了,钟太医说沈才人身子已无碍,只是那钦安殿阴冷,最好不要久待。”
“哼。”楚浔冷哼一声,眼中晦暗不明:“她可很愿意在那儿待着。”
话是这样说。
酉时一刻,忙完政务的帝王带着一碗加了蔗糖的腊八粥,从容地迈进了钦安殿的大门。
钦安殿门口的侍卫自上次紧遵凤旨不许任何人进出后被御前侍卫拔刀吓了一通,已不敢再拦着,眼观鼻鼻观口的老实让出条路来。
楚浔负手进去,却见雨露身上披着那件夕岚色扣边披风,趴在木案上闷头大睡,手里还握着紫毫笔,指节上冻得生了红。
他轻咳一声,那女人还没醒。
顿了顿,他走上前去将那碗多加了蔗糖的腊八粥放在案上,敲了敲底,就见雨露鼻尖动了动,像是闻着腥味的小狐狸,眼睫微动,终于醒转。
“唔…好香…”雨露眯着眼睛,将脑袋从双臂间抬起来,鼻子动了动,声音软糯,“甜粥味儿……”
楚浔嗤笑一声,抬手敲她额头:“鼻子比狗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