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行!甘松怎可如此冒犯余姑娘,还请余姑娘先行回屋,穿好了衣裳再同属下讲话!”
余听梵撇了撇嘴。
她从前还时常穿着睡衣出门丢垃圾取外卖呢,也没见旁人用这般异样的眼神瞧她。而眼前这小哥,只是没披外裳就能给他吓成这样,委实是太过纯情了些。
但她也懒得多费口舌,图省事直接回了内室,换了件新的衣裙套上,这才回到门口,靠着门板询问,“好了,我衣服已经换好了,现在可以说是什么事了吗?”
甘松这才撤手,眼前的姑娘新换的是一身蓝色交领广袖齐腰长裙,似是没睡足的样子,小鹿般的眼睛里还带着些许因困倦而生的水雾。
他心里感慨这余姑娘实在喜欢蓝色,却又不自觉被她的美貌引去多看了两眼,注意到她最外侧披的轻纱太薄,几乎掩不住雪白的肩颈时,忽然庆幸起自己方才的脸红,不然一时间,还真不好解释面上这滚烫源自何处。
“无事,只是公子中午不回来,让我回来通报一声,同时也让我叮嘱你,他布置给你的功课须按时完成……他晚上回府会查。”
这对睡过头的余听梵而言,无疑是个绝好的消息,正暗自窃喜时,脑海中忽的又涌上角沉那些个功效疗方,心霎时间一沉。
但她没让自己的心绪展现得太明显,只是迅速调整了下表情,再次抬头看向甘松,笑容尤其明媚,嘴角都挂起两个浅浅的梨涡,配上那一身轻纱薄笼的服饰,更显柔美,恍得甘松都愣了一下。
“我自然会按时完成,只是甘松哥,你既是先生的近身侍卫,必然知道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可否容我问问,先生平日里身子可有些显性的,不太舒服的地方?”
怕他怀疑自己有异心,余听梵又急急忙忙补上一句。
“我是想为他疗疾,毕竟他算我的救命恩人,并非……”
“我知道。”甘松被她这番局促模样逗笑,“余姑娘的意思我都明白。公子一直以来都是个养生的人,身体没什么大问题。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夜半有时会发梦魇,同时伴有心腹疼痛的症状。”
余听梵心下了然。
怪道陶璟要她抄的每一则药方上都有这一条,那角沉原是给他用来治心腹绞痛的,而并非她一直臆测的在那方面的“隐疾”,也难怪一提到此处,陶璟那样温和的人也要同她生气。
闹出这么大一个乌龙,还被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屡屡质疑自己在某方面的能力,偏这事也不可能敞开天窗说亮话,四处寻人证明,这若是换她……好吧,她怕是会比他还要生气些。
余听梵讪讪笑笑,辞别甘松,重又坐回案前抄起药方时,心中也有了自己的主意。
转眼间已是近晚,余听梵拿起那一叠抄好的药方,自觉去了陶府门口,倚靠在墙侧,静静等待着陶璟回来。
现在虽是春日,但随着夜色渐沉,身上那件薄薄的轻纱早已不足起到御寒的作用。可她又怕回去更衣会错过陶璟回府的时辰,心中暗骂自己实在没苦硬吃的同时,也只得努力将那沓不断被晚风掀起的抄纸贴近胸口,企图自欺欺人的让自己变得更暖和一些。
于是陶璟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少女左手提着灯,右手则抱着不知什么东西,安然倚靠在红木门旁的墙角,双目紧闭。
至于那盏灯笼里,火光舔舐着过半的烛芯,如一轮小月亮般,自她手中的握杆自然垂下。不时有微凉的晚风拂过,也将灯笼周围温暖的光晕,悉数泼染到她身上去。
她的眼睛合得那样紧,蔽目的长睫都似幽帘般,掩去了那双总是作出楚楚神态,却又藏不好狡黠心思的明眸。分明未施粉黛,肤色却白到近乎病态,唇也是红得好若点朱一般。
陶璟忽然想到白日里,向甘松问起话可向她带到时,甘松微红着脸,无厘头对他吐露的那句——
“她今天很漂亮。”
陶璟起身,从马车上走下,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一路走至她面前。
离得近了,他自然能够看见她身上那件蓝色的,绣着繁花的交领轻纱正斜斜挂在肩头。身体则蜷缩着,连她挂在颈项处,那片金制的杏叶,都与细碎的银链坠入到隆起的锁骨中去,随着少女轻柔的呼吸,微微地起伏着。
穿这样单薄,又受着晚风,再不唤她起来,恐明儿她就得染上风寒。
陶璟这样想着,索性离她又近一步,想要伸手将她扶起时,鼻尖却敏锐地捕捉到一缕少女身上的浅香。
他因自身喜爱香事,又常年熏香,被人戏称腌入味的同时,除去在调香外,已许久辨不清他人身上的味道。
他知道她并不会固定地只用哪一种香,可现在,即便她身上香气纷扰,他也能不自觉从那些各异的香味里,感受到那抹独属于她的气息。
却在这时,眼前的少女转醒过来,放下灯笼,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朝着他的方向盯了一会儿,忽然惊喜地叫出声来。
“先生!”
一阵风拂过,连带着那灯笼发出的暖光,都往她面上又倾斜了几分。
他分明看见烛火的影子跳跃在她的眼眸里,仿佛有大群白鸟自远空牵起霞光,在她眼底洒金湖面上经掠的一刻,叠折出的那无数片暗影。
可面前的少女歪着头,冲着他欢喜一笑的瞬间,就将眼中的暗影全都冲淡了去。
她说。
“先生,我一直在等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