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营内。
居中主座上,中年男子眉目深锁,正是周昭。
此刻他正看向身前阶下,目光扫过一众与他神情无异的文官将领们,肃言道。
“眼下我等就身处京都外,与方毓,何丘一干人等相比,可谓占尽先机。只是比起贸然行动,我更想先过问一下在座诸位的意见。”
闻言,座下哗声一片,但意见左不过是在直接进京与暂居京外固守间徘徊不定。一则说进京名不正言不顺太过冒险,二则言固守才是错失好不容易夺得的先机,白白让方毓那些人捡了便宜。以至争辩许久,双方始终辩不出个令主君满意的做法来。
这样僵持,周昭难免心焦,却又自知攻守京都一事慎重,万万容不得急躁,只得尽力让自己心静下来。正想要说上一两句时,却忽闻一阵兰香飘进。
在这混着各异体味与汗味交杂的营内,这一缕兰香实在显得太过格格不入,很容易就被人察觉。
也就在所有人都注意到这兰香主人的到来时,那清雅的嗓音却是先一步而至,他人声虽不大,却很神奇地,只一开口就将周遭的喧嚣都盖过去。
“主公不妨听我一计。”
随着那人站定,周昭的目光也顺势落至他身上,眸中霎时一亮,连带着紧皱的眉头都有几分舒展开来。
“宣和这是有主意?”
陶璟微笑颔首。
“如今朝中,皇帝年幼,自是不能成事。主公若要名正言顺进京代掌朝政,不如效仿昔年张仪劝惠王之法,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注】”
此言既出,座下人皆是一惊,不得不承认陶璟此计在眼下这个节骨点进行,确实是最好的时机,但也确实太过胆大和冒险,加之周昭也未发话,便都不敢贸然出声,个个都只得在底下,偷偷用余光注意着周昭的反应。
却见座上人思虑一番,捋了捋下颔须发,随即朗声大笑起来。
“此计甚好,那接下来,我便依宣和之法行事。”
陶璟躬身作揖。
周昭从座上走下,行至陶璟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豪迈。
“身处乱世,却能得汝相助,乃吾天赐之福。宣和不必多礼,正午这顿,便随我到府上去用罢。”
不待陶璟回答,他又看向周围,神情早没了最初的凝重肃穆,而是温和舒心许多。
“今日就到此,诸位都散了吧。”
此刻已近午时,众人都赶着回去用饭,自然也离开的迅速。等到人都稀稀拉拉走得差不多的时候,陶璟才向着周昭方向,再次出声。
“主公且慢,先容臣与下属吩咐一下家事,再一同随主公前往。”
见周昭应允,陶璟这才唤过近侍甘松,行至一旁,温声开口。
“你去回府通报一声,就说我今日不回去用饭了,还有——”
那清雅的声戛然而止,似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勾,然后继续吩咐道。
“记得特别同余姑娘提一句,她那药方须得抄好,我回去时要查。”
……
陶府内。
余听梵向来嗜睡,时常日上三竿仍不得起,哪怕换了个地方生活,也依旧保持初心,行止如旧。好在这陶璟既无妻妾需服侍,又无父母要孝敬,加上粗使杂役的活也都被发配给侍卫小厮去做了,府上清闲,自然也没女眷什么事,倒也无需她早起。
然而当她迷迷糊糊醒来,发现巳时早已过半,而昨日陶璟罚她抄的药方却还有大半未完成,不由心急如焚,连洗漱都顾不上,就坐到案前提笔,重又开始将那方子抄起来。
只是还未抄一会儿,就听有敲门声响起。
她没当回事,只以为是茶宜又来找她,直接起身就给人开了门,却未曾想门口站着的不是茶宜,而是陶璟的近侍甘松。
余听梵想起自己还未抄完的药方,很是心虚,正想要寻个什么借口来拖延一下,却见眼前的甘松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就迅速后退几步,匆忙捂上了眼睛,言语都有些结巴了起来。
“那个……余姑娘,不然你先将衣服穿好呢?”
余听梵闻言低头,见自己身着白色中衣,只是未披外袍,不知他为何作出这番如临大敌之态,颇有些不以为然地回道。
“我又不是没穿,甘松哥你有事的话……不如直说?我不在意这些的。”
甘松涨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