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鹫小说

陆珩（第3页）

她心下有些诧异，于是望向那双摸过她额头的手的主人。

青年的脸与他的声音一样，是柔和而毫无攻击力的好看。他看起来大约只有二十几岁，但目光却深而沉，如同陆珩以往见过的、阅历深厚的老人的眼睛。

她嘶哑地问：“你是谁？”

青年刚想开口，车帘便掀开了，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孩走了进来。陆珩的目光便立刻落到他身上，男孩子看起来大约十岁，怀里也抱着一把长刀，长约四尺，与青年手里的刀极为相像。

细长的刀鞘抵着他的下巴，上好的乌木衬得他的皮肤莹白如玉。男孩子有一双极漂亮的眼睛，他似乎注意到了陆珩的目光，于是抬起眼睛与她对视，目光澄澈温润。

陆珩望着他手中的刀，不由自主地仔细端详了一番。大概是因为她的目光太过直接，男孩便冲她笑了一笑。这笑容极温和、极轻缓，像一片雪，又像一把月光。

与此同时，那青年低声道：“已经没事了。”

陆珩直到现在，也仍然有些茫然。她望着马车的一角，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全然陌生的环境，差点死第二次的恐惧，突然变小的身体，都令她感到无所适从。她看向青年，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小姑娘的咬字更重了。她划满淤泥的小脸面目全非，唯有一双眼亮得惊人，像是山林中走入穷途末路的狼的目光，在辘辘行驶的马车中几乎火花迸溅。

青年看着陆珩，手里的刀已经放到了远处。他尽量温柔地说：“我的名字是裴玑，非衣裴，字字珠玑的玑。你叫什么名字？”

陆珩没有说话。

她的名字是陆珩，但她真的叫陆珩吗？如果这具身体的主人不是陆珩，那么她应该是谁？男孩刚刚说“王府”，他难道是某个王府的人？

她如果表现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会怎么样？

陆珩的思绪转瞬之间已转了数次，而青年笨拙地再一次抚过她的额角。陆珩立即抬起手臂挡开，她在此刻才感受到一阵钝痛，眉尖轻轻一蹙。

男孩坐在一旁，从腰间摸出一个小药瓶递给青年：“师尊。”

青年接过来，要为陆珩上药。陆珩毫不掩饰地向后一仰，裴玑垂首道：“你额头上有伤，当心留疤了。”

男孩则蹲到陆珩的身前，将裴玑手中的药抹了一点在自己手上，给陆珩看了一眼，缓声道：“我叫明韫山，谢道韫的韫，山川的山。你喜欢这把刀吗？”

他递过那把刀，放到陆珩的膝盖上，压得她的腿弯一沉。陆珩低下头，看见乌木制成的刀鞘上端被握得发亮。而青年趁着这个间隙给陆珩迅速地上了药，闻言似乎很不赞同，刚想开口制止，就见陆珩拿起了那把刀，轻轻地将刀鞘滑开了一点。

明韫山望着陆珩，男孩年纪虽然小，气度却已初显沉凝。陆珩尽量无视他，感受着膝盖上的重量。这把刀至少有四斤，明韫山刚刚拿着它的样子却并不显得费力。

联想到方才青年毫不费力跃过深宅大院的模样，陆怀川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但她只是低低地问：“你的刀有名字吗？”

“名字？没有。”明韫山一顿，弯起眼睛笑了，“看来你知道师尊的刀叫什么名字了？”

陆珩摸着应当有刀铭的位置，抬眼望向青年：“我刚刚看见你的那把刀叫‘忘慈’。有什么典故吗？”

裴玑原本坐在她身边，闻言也蹲到了陆珩面前：“你认识爰书？”

小篆的别称是爰书，陆珩点点头。

面前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神情肃然。陆珩脑海中的弦立即绷紧了，随即她便听到裴玑问：“是谁教你的？”

陆珩沉默。她学过书法，从大小篆到草书，每一种字体都算得上精通，但书法是有历史演变过程的。她连自己所在的时空都毫不了解，方才师徒两人的神色又如此严肃，陆珩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

“我忘记了。”她说，尽量可怜地裹紧身上的斗篷，小声说，“我好累，我可以睡觉吗？”

裴玑一怔，明韫山站起了身。陆珩谨慎地观察着他们，生怕他们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

好在裴玑和明韫山的确如他们看起来的那样很好说话，一个站起身帮着她平躺下来，另一个掀开车帘出去嘱咐车夫慢些，两个人都没有再问她问题了。

裴玑宽宽的衣袖拂过她的鼻尖，陆珩嗅到一股与木香不同的浓郁香气，马蹄有节奏的脆响和车轮轧轧压过车辙印的声音勾起了她的困意，很快，她就陷入了黑暗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