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在一片黑暗中听见水的声音。
模糊的、隔了一层什么的水声在她耳内四处冲撞,令她头晕目眩。她的肺像是正在被烧灼,她下意识地用力呼吸,却呛了一口水。
陆珩剧烈的咳嗽挤出一串串气泡,她终于艰难地睁开眼,看见那些气泡向着头顶上的光浮上去。
她快被淹死了。
尚未散去的恐惧和惊慌令她挣扎起来,心跳顶着喉咙口,本就缺氧的大脑一阵阵发晕,连带着发黑的视野也摇晃起来。
她用尽力气才让发僵的手脚在水中划动。陆珩挣开身上沉重的外衣,努力地划开水波,忍受自己酸痛的手脚,向那片光游去。
求生的本能和肾上腺素令她爆发出自己从未想象过的力量。秋夜里,寂寥的水面哗啦一声,冒出一个小姑娘的脸。
她凫着水,因为缺氧而过度呼吸,带出尖细的喘息声。女孩子咬着牙游到岸边,在湿滑的岸边摸了一手的泥,贴伏在身体上的鲜艳衣物脏乱不堪,但也总算爬上了岸。
陆珩手脚发软地趴在草间,她的喉间全是水,咳嗽几乎占据了她所有喘气的空隙,发梢与脸颊上湿漉漉的一片,被秋风一吹,冷得教人打颤。
细长的耳鸣穿针引线似的击穿她的脑海,陆珩缓过来一口气,终于没忍住,呕吐起来。
她闭着眼睛,眼泪和鼻涕不由自主地向外涌,很快就与脸上的水汇在一起。陆珩想起冰冷的刀光,周围学生惊恐的尖叫,还有母亲在那一瞬爆发出的哭喊。
一片混乱间陆珩甚至没办法从脑海中理出思绪来,她只好颤抖着深呼吸。
她的手脚冰凉,同时还在发麻。陆珩抹了一把嘴角,强迫自己回想。
她刚考完试,走出校门。过斑马线前她四处张望了一番,那时候不少考生都在过马路,陆珩看见母亲的车就停在马路对面的临时停车位里,她呼出一口气:总算结束了。挤挤挨挨的斑马线上,身边有人推了她一把,陆珩猝不及防地向一边蹭了两步,余光瞥见寒光一闪。
她的脊背窜上来一股悚然的凉意,还没来得及躲避,就看见一个男人挥舞着菜刀向她砍来。
陆珩只觉得脖颈一凉,接着滚烫的东西涌了出来。周围人的尖叫犹在耳畔,她懵然摸着自己的脖颈,摸到一手湿热。她想要看一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她还没来得及低头,就感到一阵晕眩。
陆珩在寒风中哆嗦了一下,泪水盈满眼眶。
原来她已经死了。
在模糊的视线中,她注意到了有哪里不对劲。
她看着自己的手。
陆珩的手抓着杂草,这双手很小,即便被水泡得发皱,也依然能看出它的细嫩,像她在幼儿园见过的孩子们的手。她低头望向自己的衣服,宽袖、长裙,是古代的服制。
陆珩如坠冰窟。
她呆呆地环顾四周,水榭、长廊,一片漆黑的观赏湖,不远处火光冲天。不知是想象还是现实,她听见炙热的空气扭曲的风声,还有木质结构噼啪裂开倒在地上的声响。
她是谁?她在哪?她在做什么?
陆珩颤抖的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手心,望着远处的火光,蓦地感到脊背一凉。
她凭借本能,往旁边用尽全身力气地一蹬,刀光一闪,几乎与她记忆相合。陆珩的肾上腺素飙升,她咬紧牙关,颊侧的肌肉因为用力而发酸。
她用湿透了的衣袖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在模糊的视野中看见一个丰腴的女人握着匕首,双目赤红,形容可怖。
她没能刺中陆珩,手中的刃楔进了泥里。她侧头向她看来,手中的刀在遥远的火光中映出一线锋利的冷光。
陆珩的四肢几乎都不是自己的了。她用尽力气,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地退了几步。
小姑娘一言不发,眼睛在昏沉的夜中却亮得惊人。她稳住重心,矮下身,做出了一个满是破绽的防御姿势。
女人一击不中,她自松软的淤泥间拔出匕首,狰狞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点诧异。
她看着陆珩,嘶哑的声音低低响起:“小姐,要怪就怪你的父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