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绕得像病句,但陆怀川立刻明白了,当即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她望向师尊和师兄,但裴玑与明韫山都已止住了话音,她也只能敛下神色。此时门口果然有人通传:“王爷到——”
没多久,门内走进来一名青年男子。他身着绛色圆领袍,明韫山与他长得有五六分相似,但恭亲王看起来更加威严。陆怀川自下而上看他的脸,只觉得脖子发酸,于是只好低下头。
明韫山起身,躬身道:“父亲。”
裴玑也道:“王爷。”他是方外之人,不行礼。
陆怀川想起明韫山方才说的话,便只在桌边坐着,看着恭亲王走进来。恭亲王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她身上,他看似平静,脚步却迈得很急,人还没走到近前,就叫她:“小珩?”
陆怀川只问了一句:“你是谁?”
恭亲王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的目光蓦地冷沉下来,明韫山立即上前一步,挡在陆怀川面前。
男孩不闪不避地正面对上恭亲王难看的脸色,天然温柔带笑的眼难得锋芒毕露,陆怀川亦平静地抬眼看着恭亲王,神情坦荡自然。
许是她苍白的脸令恭亲王起了怜悯之心,恭亲王俯下身,把她抱了起来,沉沉地叹了口气。他终于转向裴玑,颔首道:“裴先生。”
裴玑苦笑了一下:“王爷已经看出来了?”
恭亲王道:“这孩子也是后世来的吗?”
陆怀川很不喜欢被人这样抱着。裴玑救了她,她尚且还能忍一忍;但恭亲王刚刚瞪着明韫山看,就令她有些不爽了——好在恭亲王的手劲没有裴玑这么大,她挣开恭亲王的手臂,自顾自地坐回了桌边。
“是。这孩子叫陆怀川,她与韫山是一个地方来的人,年纪很轻,出意外被人杀了。”裴玑解释道,“昨夜我进府时,四处都起了火,这孩子刚从池子里爬出来,被奶娘追着,差点没有逃过。”
恭亲王“嗯”了一声,眉眼沉肃:“烦请裴先生将事情与我说一遍。”
他将下人都挥退了,只留下自己与师徒三人坐在房中。裴玑说话条理清晰,很快就将定国公府内的状况和恭亲王讲清楚了。
恭亲王面色复杂地看着陆怀川,道:“……所以,小珩也已经死了。”
裴玑道:“是。死因大约是溺水。我与韫山自城外来,见到怀川时,她身上没有丝毫外伤。”
裴玑在见到陆怀川时就觉得奇怪,即便陆怀川跳入池中保了一命,但按照火燃烧的趋势,她在池中至少待了一炷香,凡人早就该没命了,但陆怀川却没什么事。
这点异常,直到他得知陆怀川的身份才得以说通:陆小姐死了,但陆怀川的魂魄来了,吊住了这身体的一口气。即便没有奶娘,若没有及时的救治,陆怀川也是要死的。
恭亲王问:“现在可还有大碍?”
裴玑道:“与常人无异。”
他给陆怀川梳理了经脉,又给她喂了修真界的药,现在的陆怀川已经称得上活蹦乱跳了。
恭亲王长出了一口气。他细细地望着陆怀川,像是透过她的脸在看什么人。陆怀川迎上他的目光,男人的眼中隐约带着一点悲戚,但除此之外,他的面上并没有任何端倪。
“你的眼睛很像定国公夫人。”恭亲王如是说,他轻轻地抚过陆怀川的头发,叹息道,“替小珩好好活着吧。”
陆怀川攥紧手指,抬头道:“殿下,请问定国公和夫人……”
还活着吗?
这话问出口时连陆怀川自己都微微一怔。她的确对这具身体有一些鸠占鹊巢的愧疚,但也只不过是一些,她如今又为什么要假惺惺地问定国公夫妇的去向?
好在裴玑与明韫山如今还不大了解她,恭亲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桌上的蜡烛噼啪地闪了一瞬,陆怀川想到了另外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性。
“去世了。”
恭亲王低沉地回答,他看着桌心的托盘,重复了一遍,“去世了。”
陆怀川的手指蓦地松开了。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样在意定国公与他的夫人,此刻她只感受到一阵毫无着落的茫然,比初来乍到时的不知所措还要令她感到怅惘。一个念头莫名其妙地浮现出来:我没有父母亲了。
是这具身体遗留下来的感情吗?
她说:“这样啊。”
裴玑担心地看着她用指尖拂去眼角的泪水。
陆怀川平和地问:“那么,请问灭府之人究竟是谁?殿下,乳娘在您府中,您应当有头绪了吧?”
冲天的大火,还有奶娘所说的莫名其妙的话。定国公府一案,若说其中没有朝中重臣动的手脚,陆怀川是不信的。
恭亲王一怔。他的目光又向明韫山的方向偏移了一瞬,随即又落回到陆怀川身上。他正色道:“的确如此。”
“益言与我少年相识,国公夫人与姝娘亦是手帕交,我理应追查。”恭亲王看着面色依然稍显苍白的陆怀川,忽然问,“陆怀川,若你找到灭了国公府满门的凶手,你当何如?”
陆怀川静默片刻。她究竟为什么来到此处,又为什么与原本的自己有着一样的名字、一样的相貌?她与这具身体,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系,有着什么样的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