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车者正是岳怜青,他向虞红英一拱手,看到行李时愣了愣,问道:「恕小弟冒昧,大掌柜这是要出远门?」
陆归荑昨晚未归无忧巷,交接事宜也赶在几个时辰内快而隐秘地完成,外人还不知道散花楼内变了天,虞红英苦笑一声,只道:「是啊,正要去驿馆雇马车。」
「怕是不成,小弟刚打那儿路过,驿馆人满为患,一早就没空车了,剩下几辆是专门运货的,于您不便。」岳怜青想了想,道,「敢问大掌柜准备去哪儿?」
虞红英沉默一瞬,回道:「我欲归故里容县。」
岳怜青惯会察言观色,想到昨天发生的事情,顿时明白了什么,遂道:「小弟正要往邻县去,大掌柜若不嫌弃就请上车同行,到了那里再另雇舟车如何?」
与乐州城相邻的是兴化县城,过了威山再走半日就可抵达,虞红英抬头望了眼天色,欣然应下,待她上了车,才发现幽草正拥被睡在车厢里。
「原来你是带幽草寻医去。」虞红英问道,「黄老大夫也束手无策吗?」
岳怜青将情况与她简单说明,歉然道:「路上要委屈大掌柜了。」
「本就是我下手造的孽,谈何委屈?」虞红英叹道,「我已不是散花楼的当家人了,你既与小妹情同姐弟,也唤我一声『大姐』吧。」
「若非有您赠予信物,幽草这条腿早已保不住了。」顿了下,岳怜青又道,「料来在我阿姊心里,您永远是散花楼的大掌柜,小弟不敢失礼。」
经过三道盘查,马车徐徐驶出城门,向西而去。
从地图上看,兴化县与乐州城相距不过百五十里,只是中间有座威山堵塞交通,车马不得不绕山行路,这就使得往来之人怨言颇多。岳怜青怕耽误虞红英的行程,也想尽快将幽草送到医馆去,中途未有停歇,幸运的是一路畅通,赶在天黑前到了威山脚下。
绕山不可与直道相比,若是继续赶路,恐怕天亮前也未必能抵达兴化县外,夜间驾车更容易发生意外,岳怜青想到幽草有伤在身,虞红英亦是病体初愈,决定就近找个安身之所过夜,却听虞红英的声音从车厢里传了出来:「这附近除了岩壁就是野林子,趁着太阳没落山,再往前走一段吧。」
岳怜青对这一带的路况不甚熟悉,地图上也没标注仔细,听虞红英这样说,他略一踌躇便依言而行,马车继续向前行驶,头顶夕阳也向西坠落,待到馀晖将尽,马车终于在威山北面停下。
这里有一座废弃的小祠,门外长着棵粗壮的老槐树,虽是破败了,但屋顶外墙尚在,勉强能够遮风避雨,平日里偶有旅客或乞儿来此落脚歇息,地上还留着不知是谁拿干草和旧衣铺成的床铺。
虞红英嫌弃那草床,岳怜青见了却喜,他先拿木棍敲打几下,确认里面没藏着蛇虫鼠蚁,再用干净的衣物垫在上面,方才小心翼翼地将幽草从车厢里抱了出来,这姑娘昏睡了整日,总算悠悠醒转,睁眼见到他俩,双手蓦地乱挥起来,险些打到岳怜青脸上。
幽草的腿是被虞红英亲手打断,对她如此畏惧也在情理之中,可岳怜青一向与她亲近,自其养伤以来,更是对她照料仔细,哪知幽草见他同样像是见了鬼。
「她这是怎么了?」虞红英皱起眉,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头。
岳怜青会意,摇头道:「自打那天出了事……黄老大夫说她是受惊过度,还未能定魂安神,药石毕竟难治心病,让她缓缓就好了。」
果不其然,当幽草认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脸上那几近癫狂的惊恐之色就慢慢收敛了起来,她变得很安静,不再试图挣扎,只在岳怜青靠近时瑟缩了几下。
岳怜青检查过她的右腿,确定夹板和衬垫还好好绑在上面,于是松了口气,在地上生了堆火,拿出水囊和干粮分吃,随口问道:「大掌柜以前来过这里?」
「当年我从外地辗转而来,行至此处恰逢变天,幸好发现了这个地方。」
虞红英望向上面的神像,供桌早已翻倒朽烂,神像也不知被谁用布给盖住了,她忍不住伸手去揭,口中道:「那时就跟现在一样,我无家可归,只带着……」
话语倏地一顿,岳怜青转头看去,便见一大块粗布落下,露出神像真容,赫然是一位泥塑的观音,色彩早已斑驳掉落,躯体没有缺失,面部五官依稀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