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羡亭醒来以后就不似先前那般爱讲话了,总是惜字如金,要么就是久久沉默。他见到生人也时有焦虑——这没办法,毕竟是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能像如今这样会说会笑就已很好了。
梁宴青显然没想到这一遭,他只当是这位舅哥不太喜欢他这个妹夫,不由紧张,正襟危坐。
「六哥,」他忽然改口道,「陛下如今只有六哥一个兄长,阿宴今后一定会把六哥当作父亲一样孝敬的。」
「什么?」沈羡亭险些当作自己听错,一时啼笑皆非。
少见地笑起来。
辛晚楼轻轻转头,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跟他一同笑起来。
「说到这个……六哥,阿宴今天来,是因为陛下,」梁宴青缓道,「陛下要阿宴转达,说……她已选定了一位宗室女和亲色然,将她写在了先前父皇的名下,与咱们同辈。这样,便也应了先帝所说……会将妹妹嫁给多稚其单于的承诺。」
「都听陛下的。」沈羡亭低声说道。
「啊——另有一件事,阿宴需告诉六哥,」梁宴青接着道,「陛下说了,这位新封的淑顺公主,如今名义上的兄长也只有襄王殿下您。因而,陛下希望能由六哥往色然未淑顺公主送嫁。」
沈羡亭神色未改,只垂下眼眸,默不作声。辛晚楼倒是立时开口,说道:「梁王君,殿下身弱,恐不宜亲往那般苦寒之地……」
「啊,这……可是陛下——」
「无妨,」沈羡亭淡淡一笑,轻咳几声,「我去就是了。」
梁宴青长舒一口气,总算少一桩麻烦事,便又说道:「那六哥明日申时往太和殿去一趟吧,陛下说送亲路上有些话仍要嘱咐六哥。」
梁宴青传完话,又寒暄几句,便带着空荡荡的炭车得意洋洋地走了。襄王府一下又变得很冷清,沈羡亭捂唇咳起来,辛晚楼吓一跳,在他背后轻捋几下。
「你干嘛答应她啊?」她焦急道,「你当你真好了?你如今的身子比个破布娃娃也差——」
「闻凇是陛下,」沈羡亭只说,「与她作对,没什么好下场的。」
「真是时运不济……」辛晚楼低声暗骂,「当日帮她杀闻淙的时候她与我千好万好,如今真当了陛下,倒也是个和她那哥哥一样没良心的……」
沈羡亭听后扑哧一下,说道:「我也是她哥哥,我也没良心么?」
「那你以为!」辛晚楼嗔怪道。
沈羡亭的身体依旧很弱,夜里惊悸是常有的事。薛华存倒是没急着再回楼兰见她的那些个英俊火热的异族小伙子,留在弃月楼,隔日来给沈羡亭调养。
她每次都赶着饭点过来,如果来早了还会磨磨唧唧诊脉诊一刻钟。因而她每次来,紫菱都要叮嘱厨房多做几样菜。
薛华存今日又来,就在梁宴青走后不久。沈羡亭的精力依旧不好,同梁宴青寒暄之后就蒙头大睡。薛华存在他梦中给他看过,调了调方子,便同辛晚楼一并在玉鸾殿内用了晚膳。
她最喜欢的乃是厨房的糯米排骨,今日又一人吃一大笼。辛晚楼在她面前总是很腼腆,毕竟她不曾见过沈静修,薛华存在她心里便顶了沈羡亭母亲的位置。
薛华存笑嘻嘻的,嬉皮笑脸地用筷子一敲辛晚楼的头顶:「丫头,怕什么?我可喜欢你了!」
「你啊,比我那三个徒弟年纪都小,却都更稳重。更
重要的是——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
辛晚楼被她夸赞得有些发懵,头顶还稍有些疼,便又腼腆地笑起来。
「真不知道沈羡亭那个怂小子什么时候才能娶你作新娘子啊……唉,等他身子再好些吧,否则我真怕他连婚仪都撑不下来。」
说到此处,辛晚楼忽而开口:「还得等许久呢……」
「什么?」
「师尊,其实方才……梁王君刚走,」她沉重道,「他说,陛下要沈羡亭陪同淑顺公主,往色然送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