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晚楼远远站在哥舒岚身后,拎着不知春不动弹。
她平静地望着沈羡亭恨意无边的双眼,半晌,轻声谈道:
「没有生死蛊,」辛晚楼冷声道,「我从没将那蛊虫种在你身上。」
沈羡亭愕然望着她。
「想恨便恨吧,」她冷静到漠然,「我骗了你,你是该恨我的。」
「你说我认贼作父……可我却只当师父是救了我一生的英雄。他已命不久矣丶难得善终,造的孽迟早要还的……可我却不能看着你杀了他。」
翦水花毁了所有人。辛晚楼本想这么说的。
可这对沈羡亭不公平。
「对不起……他把你毁了。」
辛晚楼拉过哥舒岚,逼迫自己不再看墙边那人。月色清寒,沈羡亭深深垂着头,下巴勾在胸口,如同一个被人丢弃的丶断了线的傀儡人偶。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双眼流了太多的泪,到了这时已开始涨痛,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他微微抬起头,月色里,那二人就如一对寻常父女
一样,仿佛正为了回乡要趁夜赶路去。
回乡……凭什么呢?凭什么……
不知从他哪儿生出来的力气,沈羡亭忽然起身,捡起地上的短刀,不管不顾地将哥舒岚扑倒在地。他满面泪水,发了疯一般可怕地尖叫道:
「哥舒拏云……哥舒拏云——」
杀了他……杀了……
「子蛊在他身上!」
辛晚楼高声叫喊道。
沈羡亭的刀仍死死抵在哥舒岚的喉咙上,刀刃处渐渐渗出血来……
「你骗我……没有生死蛊的……」
他声音颤抖,哑得吓人。
「那你就杀了他,」辛晚楼此时也不由自主地发着抖,「杀了他试一试……」
身上分明没有伤,可她的心就是很疼……她的心像是要被生撕成两半了。一半要偿还师父的恩,一半要平息他手下冤魂的怨……
今夜一过,她从此便只剩半颗心了。
「我不信……我不信——」沈羡亭崩溃地尖叫着,握着刀的手用力到颤抖,「你一直都在骗我!你骗我——」
沈羡亭什么都不会说了,翻来覆去只这么几句。他依旧按着那把短刀,哥舒岚喉上的伤口愈来愈深,可他却迟迟没有割断他的喉管……
「啊——」
沈羡亭尖利地叫道,仿佛成了一根快要崩断的弓弦。
辛晚楼闭上眼。
「嘭——」
哥舒岚觉得自己喉间的刀忽而重重一压,却又忽而松开。随即便见那短刀脱手飞出,刀尖还带着一串飞溅的血珠……
那根弓弦还是崩断了。沈羡亭一瞬间便丧失了所有的力气,死去一般重重倒地。
他是真的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一丁点儿都没有了——连去恨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