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英心念一动,想到幼时趣事,也忍不住抿嘴轻笑。
昭阳宫是君王寝宫,兼顾休寝和理政功用,一如升阳旧宫的勤政殿。继续往北走就是瑶华宫,舜英走之前觉得位置合适,将此选为中宫。
入夜,玉明殿亮起零星灯光,褚秋水筹备的接风家宴,终于在舜英回洛京后的第十天,顺利凑齐。
金州菜丶阊江菜丶升阳菜丶灵昌菜丶奉宁菜丶还有北疆风味的炙羊肉……端的是百花齐放大杂烩。承贇提着把小刀片羊肉丶依次放进几个孩子面前小碟,元旭忙着给被辣得吸溜的班珂倒冰水,褚秋水忙着按各人口味给每个人布菜,元璟……元璟忙着吃。
至于孩子那边,承禕不声不响观察每人喜好,苻隽正娴熟地替承徽剥虾……
苻洵凝神盯了苻隽和承徽一瞬,不得不承认,在洞察力和布局能力上,承禕确实天赋异禀。不过……能让局中的每个人都舒服,这能耐手段实在难得。
念及此处,苻洵心情欢畅起来,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爹爹……我要……」知蕤被傅母抱在怀里,呀呀喊着,侧着身子去抢苻洵手中酒杯。
苻洵吓了一跳,忙把酒泼在地上,又拿了个一模一样空杯子塞她手里玩。
「不许跟你爹学!」舜英头大如斗,又狠狠瞪了苻洵一眼,「都怪你,当孩子面喝什么酒。」
苻洵摸了摸鼻子,赶紧让人将酒坛全部抱走。
元璟看不下去:「还是把孩子抱下去吧……阿洵大半年没沾酒,今天大家高兴,喝点也没事。」
褚秋水也笑吟吟替苻洵解围,舜英一口气憋着发不出来,怏怏地让人把知蕤抱走,心情一郁闷,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慢慢抿着。
承徽瞧着有趣,扯了扯苻隽袖子:「隽哥哥快看,你叔父怕老婆。」
苻隽暗叹,你看到的已经收敛了好多,以前他们俩……想了想,他福至心灵:「我觉得吧,怕老婆没什么不好,越怕家里越和气。」
元旭猛然呛咳起来,承禕手里杯子抖了抖丶溅出几滴茶水,承贇高兴地附和:「有道理,我爹常说自己有福气。」
「你喝这个。」元璟递过去个精致的酒瓶,舜英倒了一杯尝尝,果然是错认水,还羼了水!
她开始放心大胆,一杯接一杯像喝蜜水,直到眼前灯火晃出轻微重影。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苻洵将舜英扶上肩舆时,元璟目瞪口呆站起来:「她这酒量……一瓶错认水,羼了六七成的水,这都能醉?」
周围人齐刷刷点头,给予肯定的眼神。
瑶华宫原本有一口水塘,清淤后遍植芙蕖,又在塘岸栽种几棵红梅,再在院中花圃种上茉莉山茶,围墙根搭花架丶爬满素馨花藤蔓。
肩舆停在瑶华宫门口,苻洵将舜英打横抱起,穿过风雨走廊,夜风阵阵,清雅的芙蕖丶淡甜沁凉的茉莉素馨香飘满院,静谧安详得像一场梦。
寝殿的布置跟邶风别苑丶或是洛川别苑的主屋十分相似,只是比主屋更大,专门隔出一间汤泉池。
见她酒醉,女官和嬷嬷全都迎上来,两人颠沛多年戒心很重丶仍不喜欢被贴身伺候,只叫人烧好热水灌进浴桶,再备好香露丶澡豆丶草药汁丶帕子丶入浴花瓣丶干净里衣等物就退出,苻洵又吩咐她们熬两碗醒酒汤。
嬷嬷们是邶风别苑的旧人,只当他们热乎劲还没过,点好一炉香就退了出去。
舜英半醉半醒,浸在浴桶里扑腾,口齿模糊地叫屈:「全都护着你,他们到底站哪头的?」
苻洵偷偷扬唇,一边摁住她肩膀免得水泼出来,一边将她头发浸到草药汁里,再慢慢洗干净。
舜英又愤愤拍水:「都怪你,嘴那么甜,把我师父和姨母都抢走了。」
洗澡水溅了苻洵一脸,他再也忍不住,别过脸噗呲笑起来:「那我以后对他们嘴毒些?」
「你敢!」舜英凶巴巴猛然一转头,湿答答头发在苻洵衣襟拍出一道水痕,「他们也是你师父和姨母……」
「别乱甩,疼」,苻洵忙拿过干帕子替她拧头发,「这叫丈母娘看女婿丶越看越喜欢,再说马上就要册封,咱们可是昭告天下的一家人。」
舜英扬了扬眉:「我原想定了太子就马上册封,偏你别别扭扭,非拖到现在。」
苻洵正色说:「没骗你,我真在替哥哥守孝。」
舜英撇嘴:「守了九个月不到,怎么又愿意了?」
「差不多了,守期不在时长,在于亡者遗愿」,苻洵替她将头发挽了个松松的髻,淡然地笑笑,「北宛已平,四境臣服,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是哥哥从小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