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带了丝落寞:「离开我,你想去哪儿?」
呼吸吹拂着脸颊,已经隐隐感受到体温,她屏住呼吸丶不知所措。
绳子终于解开。
手腕松开的瞬间,她如梦初醒,用力撑着底板借力后退,弹坐到车厢另一侧,大口喘息。
她懂了他的意思,可她觉得任何接近,都是亵渎那纤尘不染的白雪皓月。
「还没有想好,不过天高海阔,总有我愿意驻足的地方」,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也是颤抖的,所幸脑子清醒许多,「我并无背弃殿下之意,只想出去看看,除了重重宫墙丶巍巍朝堂丶八方军营,这世上的其他人丶其他事物丶其他风景。」
听元旻未出声,她又说:「我不会忘记殿下十八年的照拂,只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就像之前同在东宫伴读的那几位,幼时再交好的发小,长大后总要各走各的路。」
「还回来吗?」
「殿下若不弃,有再需要卑职效力之处,卑职定会不计生死丶再效犬马之劳。」
「知道了」,黑暗里元旻鼻息有些乱,似乎在笑,「此行凶险至极,如此情况以后还很多,你可要惜命。」
她笑了笑,声音轻柔而决绝:「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卑职既已在起云楼许下重誓,定会一直追随主上,刀山火海丶誓死不渝,直到主上大业成就,不再需要我出生入死的那天。」
「你难道从未想过……」元旻顿了顿,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又轻轻笑了几声,嗓音低沉了些,「算了,不提也罢。」
第29章奉诏勤王
九月初二上午,镇南公崔长治押解从灵昌出逃的翊国质子元旻,抵达升阳。
押解至明德门外时,崔长治及所有亲随卸下甲兵,卫尉寺侍卫拦在宫门,将他们一一搜过身,确认手无寸铁后才放入。
走过明德门丶进入宫内,元旻忽转了个方向,跨上台阶,靠着城墙一步一步走向城楼。
众侍卫大惊,纷纷拉弓满弦,但元旻并无危险举动,他们也不知该不该放,于是迟疑着丶只将箭头跟随着对准元旻。
阿七一跃而起,面向侍卫,倒退着紧紧跟随元旻,张开双臂丶手无寸铁替他挡住后背。
崔长治看着众侍卫,冷笑:「谋弑王室子弟者,夷三族,倒不知各位族中人头够不够砍!」
元旻已登上城楼,抓住一旁锺杵,高高扬起,敲下。
「铛——」
景阳钟声震耳欲聋丶穿云裂石丶响彻九霄。
此时适逢大朝会,文武众臣从大庆殿分列站出丶整整齐齐一直排到丹陛之下的广场。乍一听钟声,齐齐一震回过头去,目光越过两道宫墙看向明德门。
元旻慢条斯理从城楼走下。
他今日全身缟素丶衣冠胜雪,清凌凌在明德门下站定,面向大庆殿,扬声高呼:「翊太祖第二百五十七代世孙,翊昭王嫡长子元旻,拜见亡父梓宫,请叔父成全!」
语罢,振衣撩袍丶双膝跪下,双臂往前伸直丶两手相击,振动其身下拜,站立起来丶再跪下去,如是跪了三次丶叩了三叩。
起身,往里走了三步,继续扬声高呼:「翊昭王嫡长子元旻,拜见亡父梓宫,请叔父成全!」
再次振衣下拜……
如此,扬声呼喊着,一步三叩首丶三步九叩头,从明德门往大庆殿走去。
他不断跪下丶叩头丶站起,再跪下……阿七走在他右边,待他叩完三个头,便搀扶起他,继续往里走,继续叩首……
磕到后来,双腿已酸痛得没有力气站立,阿七就矮身下蹲丶牵过他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元旻身高八尺,身躯十分沉重,她咬紧牙关强行站直身体,撑着他起身,往前走三步,再矮身下蹲放开他。
叩完三个头,撑着他起身丶再跪下,跪下三次之后,再度撑着他往前走三步,继续跪下……
她腰背和双腿颤抖着发软,额头全是汗,咬紧牙关时满口腥咸,可能是下唇被咬破了。
值守的侍卫鸦雀无声,石板铺成的白茫茫空地上,他们渺小得像两粒尘土,相濡以沫丶相依为命。
众臣哗然了片刻,立即平息,将目光从明德门收回,头压得低低的,却禁不住窃窃私语,好似平静无波的湖面下无数翻涌的暗流。
殿内有人站出来,是太常寺少卿:「陛下,为父奔丧为孝,百善孝为先,不宜驳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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