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回应,众人皆侧目看向他,好似看着个死人。
朝堂上沉默了约两刻,元旻三步九叩头,已过宣政门。
殿内一位须发花白的元氏耆老出列:「请陛下允四王子为父尽孝!」
元旻已过大庆门,接近大庆殿前丹墀,呼喊声越来越近。
约三成朝臣下拜道:「臣附议。」
太尉裴尚吉忙下跪,高呼:「四王子至孝,不如将其请入停放先王梓宫的朱明院,守孝之后再做处置?」
丞相闻希元亦颔首,出列进言:「孝乃人之大伦,君王驾崩,为国本计以天代月,应守满二十七日,就请四王子先移驾朱明院吧。」
元琤静静注视裴尚吉和闻希元,沉吟不语。
元旻跪在丹陛之下,腰杆挺直,呼喊声已有些嘶哑。
御座右侧的珠帘无风自动,四年来一直如泥胎木塑的冯太后,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儿出质荣国,已为国尽忠,如今为父奔丧是为孝,忠义孝悌为立德之本,众卿有父母祖宗否,竟连这为人的根本也要摒弃?」
太常寺少卿再度高声奏请:「请陛下允四王子移驾朱明院,为先王守孝。」
众臣齐齐跪下:「臣附议!」
崔长治跪在螭陛之下,朗声道:「出逃质子已押运抵京,老臣身负镇南边事,请陛下准老臣即刻返回金州为国尽忠!」
元琤死死盯住他,半晌吐出个字:「允!」
。
散朝之后的空地上。
「崔长治这个老狐狸」,闻希元恨恨道,「悄悄处理了就是,大庭广众送个烫手山芋回来。」
裴尚吉冷笑:「元氏宗族耆老看着呢,开国律定下的,治不了上头的那个,治个干脏活的还是容易。谁敢担这个干系,不然四年前送荣国去做什么?」
闻希元嘲讽:「你倒会说轻巧话,如今这般,且说说怎么办?」
裴尚吉好整以暇:「不是已说过么,朱明院,路上掉个石头啊,闯出个行凶匪徒啊。还有,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四王子至孝,思念先王一病不起也是有可能的。」
闻希元恍然大悟,两眼放光:「对,弄几个无牵无挂的死士,朱明院挨着东边宫墙却不在宫禁,是羽林卫的职责范围…」
眼神瞬间阴狠:「他崔长治不是想撇清干系么?倒忘了亲兄弟还在羽林卫,他崔家想推都推不掉。」
裴尚吉无言以对,闻姓以读书入仕丶在朝多为文官,崔姓以武立身丶手握数十万大军,在五姓之中都威望颇高,却谁都不服谁。一个嗤笑对方百无一用是书生,一个嘲讽对方是土包子兵鲁子,两族水火不容好几百年。
于是转头看向另一边,二三十个侍卫正「护送」元旻向明德门走去。
裴尚吉轻笑:「他身边那个小护卫,有点意思,长得也不错。」
闻希元悻悻叹气:「他可真难杀。」
元旻额上叩得破损,沁出一团血,白袍膝盖处两团脏污。
他手臂搭在白衣少年的肩上,由白衣少年支撑着慢慢往外走去,双腿虚晃丶步履踉跄。那少年身量颀长丶眉眼俊秀丶薄唇紧抿,乌发上别着一支彩玉簪,簪尾一簇紫色木槿隐隐绰绰。
侍卫将他们围住,跟随他们的走动而移动着,寒光森凉的长刀齐齐对准他们。二人却始终神色淡漠丶视若无睹。
突然,有一个侍卫手快,长刀往前多送了一尺,险些贴上元旻脖颈。
那少年眼神一冷,提膝翻腕,所有人只觉眼前一花,长刀已被少年抢在手中,平平挥过。
血溅满衣。
那少年抬手,缓缓拭去溅到下颌的血滴,轻描淡写道:「这位仁兄方才离我们近了些,小生不才,杀不了所有人,可若是谁离得近了,拉几个垫背还是手到擒来。」
卫尉寺侍卫大都出自世家贵门,被他这视人命如草芥的淡漠震慑,又往后退了三尺。
那少年抬眸轻笑,看向队正:「大人,此人方才谋弑王室子弟,如何处置?」
队正冷冷注视他,良久:「按律当诛,有劳公子。」
到了明德门外,一位身着重甲丶年逾五旬的老将淡淡躬身:「臣御林军大将军崔久安,护送四殿下移驾朱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