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旻点头:「确实,自从二哥三哥过世,五姓及诸世袭列侯,就对父王颇有怨怼。」
「他们从未觉着这是谋逆,反一致认为父王培养我,这个流着异族血统的王子为继承人已是不妥,还为他逼反逼死了自己与发妻的儿子。」
阿七暗叹,大翊门阀错综勾连竟至于此,元旻就算日后继承大统,在这张密不透风的大网里推行先父遗志,该是怎样艰辛,怎样地心力交瘁?
忍不住看向元旻,却发现他正注视着自己,眼神复杂而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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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南公府已设立七八百年,地处金州,其周围戎陵群山丶蓥山丶摩云群山丶夔山丶木城山东西近千里层峦叠嶂,同时遏长流川的最大支流夏河,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最初的设立,是为了平定群山之中剿灭不尽的匪患,防守蓥山以西的古虞国,以及策应伊河以北的上阳郡。
开国之初,崔氏祖上为翊太祖得力干将,数百年来不冒进丶不贪大,兢兢业业苦守深山,后嗣枝繁叶茂丶人才辈出,而其他世家逐渐凋落,金州崔氏渐成五姓之首。
当年,昭王以罪妃之子的身份高娶崔采薇,得镇南公崔长治倾力相助,才得以在朝中崭露头角丶并获得夺嫡的资格。因这份从龙之功,终其征和一朝,昭王都对崔氏子弟尤其重用。
数十名府兵抽刀亮剑,齐刷刷对准不待传唤丶径直往里走的元旻和阿七,二人始终神色淡然。
府兵一直跟到书房门口,听里面传出中气十足的「带进来」,才刀尖归鞘,放他们进屋后关上门,转身守在门口。
崔长治年逾六旬丶须发花白,却甚是英武,至今仍精神矍铄,正坐在书岸前看兵书。二人进去时,他眼皮都没抬一下,身边的次子崔玄武丶三子崔玄义丶五子崔玄仁亦是对来客视若无睹。
元旻躬身长揖:「晚辈元旻,见过镇南公。」连请了三遍,一屋子人依然纹丝不动。
元旻唇角噙笑,好整以暇地拉过阿七,在旁边椅子上坐下。
崔玄武一声断喝:「谁允你坐下的?」
阿七冷笑:「堂堂大翊四王子,入你臣子内堂,如何坐不得。」
崔玄义嗤笑:「北宛女人生下的丧家之犬,戕害手足的宵小,也敢妄称王子?」
崔玄仁则对崔长治恭声道:「父亲,王上正在找寻荣国内乱中走失的质子,咱们是送他去灵昌还是升阳?」
元旻依然微笑看向崔长治,八风不动。
待那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讲完,笑意更深,认真询问:「灵昌还是升阳,国公以为哪里更好些?」
崔长治冷哼一声,将兵书重重摔到桌上,「见老夫作甚,替你那白眼狼爹请罪么?」
阿七攥紧了拳头。
元旻唇边挂着笑,眼神却毫无笑意,注视着崔长治,字字掷地有声:「晚辈来此,请国公支持新政!」
一语出,四座惊,轰然大笑。
崔长治像听到天大笑话:「我崔氏世代公卿,为何要支持什么新政,选些寒门微芥上来污了眼?」
「因为大翊不止是元氏的大翊,也不只是五姓之大翊,更是万民之大翊」,元旻目光霍然冷厉,逼视着崔长治,「而天下,不止一个大翊。」
崔长治的大笑停了一瞬,笑得更大声:「什么北宛从奴隶中选拔勇士出将入相,蒙舍以斗蛊斗巫擢选历代蛊王巫王,不过是蛮夷小民,国无良才出此下策,我大翊人才济济…」
「人才济济却不尽出自世家」,元旻张口截断话头,「世家绵延数代,族中庸碌纨絝者有多少,如崔氏子弟才学兼优者又有多少?」
崔长治笑声止住,冷冷道:「少来戴高帽子。」
元旻笑容不减:「况世家联姻至今,关系错综复杂,以闻丶裴为例,不事军政丶专营心机丶谄媚逢迎丶把持朝堂,竟成顺昌逆亡之态。」
「强敌环伺,如此朝堂,到底经得起几次风浪?国公若真认同此状,四年前何不振臂一呼支持逆王,也送族中子弟进去分一杯羹?」
崔长治傲然道:「我崔氏不屑此等蝇营狗苟,况你说的那些寒门微芥,他们只知圣贤书的条条框框,如何比得上我崔氏千载家学?」
元旻不疾不徐,针锋相对:「那就先入仕微末小官,再考校功绩,逐步擢拔,一群干干净净从耕读之家成长起来的文官,司农丶司工丶司造,哪样不比那些五谷不分的纨絝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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