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门舰上,云飞燕回头深深看了景樊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开;在她的身后,景樊终于支撑不住丶轰然倒地。
景樊在倒地之后,由兵士搀扶着站起来,躬身丶对着正在远去的西陵水师遥遥一拜。
元旻站在船头甲板上,凝视着飞速分开的波面,忽然道:「开阳就在西陵,靠岸后,你先跟他去龙城司南侯府?」
阿七正埋头擦拭他的佩剑,一听这话讶然抬头:「主上是别有交代?」
元旻摇头:「崔长治的军营,太森严了,此行我并无十足把握。」
阿七注视他的背影,声音很轻丶却很坚决:「正因危险,卑职才更该紧随主上。」
元旻转身看向她,眼神复杂而不解,柔声问:「你不是说想功成身退么?何不早些避开危险,留好这条命?」
「不是还没功成么?」阿七眼神满是疑惑不解,「卑职发了誓要追随的,就算要退,也要确定殿下安然无虞吧。哪有主上身陷险地,作护卫的反倒酣然高卧的道理?」
元旻手一颤,声音带了几分急切:「你还愿意与我同生共死?」
阿七一头雾水,不知他为何如此问,依然单膝跪地,举起右手丶紧握成拳按在心口上,神色肃然地抬眸仰望他,语气坚决:「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从前是,现在也是。」
元旻唇角不自觉上扬:「好,我们就像以往那样,龙潭虎穴也同进同退。」
阿七笑了笑宽慰说:「殿下莫要多虑,崔夫人当年犯下谋逆大罪,先王仁慈才未祸延崔氏全族,崔长治哪来的底气同主上叫*板?」
元旻叹了口气:「你可知,当年父王对我如此看重,却拖了多年没有立储?」
阿七蹙眉思索:「不是因为先王当年春秋鼎盛么?不,那只是台面的说法……难道?」
元旻点头:「正是因为元矅。」
第27章主辱臣死
元矅是崔夫人所出的第三个儿子,也是昭王第八子,这个被以日月星辰赋名的王子,从小就表现出不输元旻的聪慧,却比元旻更活泼外向,又是崔夫人所出,深得昭王喜爱。
那孩子比元旻小七岁,若长到现在,也该十三岁了。
可他长不到十三岁了,征和十九年的春天,那孩子溺死在毗邻兴庆宫的一方荷塘之中,永远留在了八岁。
冯姮脱簪素服,在勤政殿跪了半月,自请失察之罪;元旻被幽禁,景和宫丶兴庆宫被翻来覆去查了十几遍,却什么也没找到。
最后查出来是浮玉宫的宫人,因族妹被三王子骑马不慎踩死而心怀怨恨,也以此草草结案。
崔夫人信与不信,却是另一回事了。
于是就有了征和十九年冬,崔夫人携子谋逆。
「换做是我也不信」,元旻苦笑,「阿曜是在兴庆宫旁没的,他没了后,父王就开始安排分封诸子,获利最大的是我,景和宫和兴庆宫却干净得一点线索都查不到。」
干净丶太干净了,每个宫人都能充分明证自己毫无瓜葛。
而与这两宫能扯上关联的主子,包括内外命妇丶伴读,甚至是一直行踪飘忽的阿七都刚好有官面的明证。
阿七忽然疑虑:「那半月我去了何处,怎么没有印象?」
元旻提醒道:「你当时拿了我的东宫令,去龙津围场救人,花了一个多月送到龙骨关……」
心头蓦然一动,如此推算,阿七当时解救并护送的人,居然正是苻洵。
苻洵,又是苻洵。原来他们命中的纠葛,开始得如此之早。
阿七极力回想了一阵,依旧一脸茫然。
元旻只当她刻意遮掩,拉回话题:「宫人三千,母后再如何能干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越干净看去就越可疑。」
在外人看来,更像是他们母子安排得当丶蓄意谋害,先王再包庇了他们。
于他们,却是有人事先布置好杀局,再把他们母子刻意地一个个摘得干干净净。摘不干净也无妨,搭进去两个天资最高的王子,虽比不得崔氏被杀更能令五姓兔死狐悲,却也差不太多。
待昭王百年之后,继任者若不继续新政,大权必将旁落勾连颇多的元琤手中;若无足够手腕却强行实施新政,更是斗不过在多家门阀树大根深的亲叔叔。
阿七捋了捋思路:「元琤从……某人手中得到一种奇毒,伺机下给了先王,再找人杀掉八王子并嫁祸给兴庆宫,同时清理痕迹。如此一来,这莫须有的罪名,兴庆宫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