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伤者如此劳累,元旻颇有些过意不去,讪讪道:「你倒是什么都会。」
阿七笑着说:「刚开始也什么都不懂,野地宿得久了就都会了。」
见元旻脸色不虞,忙又说:「殿下是千金之躯,这些小节无需计较。」
火光将二人面孔烤的红彤彤的,元旻借火光反覆打量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到她。
另一个她。
烤鱼的翻动渐渐慢了,他凑近了细看,发现她双目紧闭,呼吸绵长轻缓,竟就这样坐着睡着了。
元旻轻轻从她手中拿过烤鱼,一瞬不瞬看着她,荆钗布裙丶粗布麻衣,也掩不住她眉眼的秀美灵动,睡颜在月光下分外恬静,像一朵悄然绽放的优昙。
夜风吹来些凉意,他习惯性伸出手去揽她后背,想要抱起她送回去。刚接触到她的后背,忽然触电般缩回,双颊滚烫丶连着呼吸也粗重了几分。
「男女有别。」他低头轻声说着,一遍又一遍,第一次领会这四个字的含义。
手僵在那儿半天,无可奈何地退开,他轻手轻脚脱下外袍,为她披上。
阿七小时候心思浅丶性子活泼好动,兴庆宫方圆一公里内所有围墙丶树木被她爬了个遍,还特别喜欢躺在树枝上玩。飞得累了,无论身处何地丶倒头就睡。
他总在某个树枝上丶角楼柱子后丶或是花园的角落寻到熟睡的他,轻手轻脚抱起来,一直抱回兴庆宫偏殿,她都毫无知觉,睡得死沉死沉的。
「雷都打不醒,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后来有一次,他抱着熟睡的阿七回去,正好冯姮过来看他。冯姮神色复杂看了他们许久,才艰涩地说:「阿旻,阿七是女孩子,男女有别。」
他不太愿意相信,周围女孩子都是香香软软的,像锦绣明丽的花,阿七却像一株柔韧的新柳。
但是冯姮说的话总是很对,容不得他质疑。
冯姮又说:「你父王打算等她及笄,就册封她为公主,她以后会与别的男子成婚,就像你大嫂与大哥一样,跟别的男子朝夕相对丶一起生活。」
他从小就想,若是将来为君为王,一定将阿七收为心腹爱臣,昼夜不离的那种。突然知道她是女子,心情空落落地郁闷了好几天,她是女子……及笄后会变成自己名义上的妹妹,要跟男子一起生活,心里眼里只会装着她的夫君,不再属于他……
他冥思苦想了几天几夜,突然福至心灵。
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她即使是女子,也能留在自己身边,一生一世都不分开。
。
晨风拂晓,院外的竹林簌簌细响。
元旻醒来,支起窗上木板,看见老夫妻早已起床。
老汉在田间挥着镰刀割麦,老太拿着个破碗在院里走来走去,嘴里「咯咯」唤着鸡群,一只骨瘦如柴的黄犬跟在她身后摇尾巴。
身后的板床上,阿七睡得极沉,呼吸均匀而深长,他蹑手蹑脚走过去,坐在床沿许久,也未见她清醒。
这与世隔绝的穷乡僻壤,时间的流速似乎都要慢上许多。
昨晚元旻一直等到后半夜阿七醒了,才同她一起归来。
阿七一看房内只有一张板床,立即就要打地铺,他怎么命令都不管用,大有若让他睡地板丶她就要以死谢罪的刚烈。
他盯着她肩头的箭伤,注视了许久,竭力用最平淡的语气说:「那就都睡床吧。」
几乎一瞬间,阿七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他感觉全身的血都冲到两侧脸颊,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终于,她低头轻声说「遵命」,然后躺到床上,不过须臾,就又睡了过去。
板床很大,他先是远远躺着,注视着她泰然的睡颜,有些欣喜丶又有些失望。
很困很累,却怎么都睡不着,先是轻轻往她身边移了移,再移了一点,离她越来越近。他喉结上下滚动几番,手心全是汗丶慢慢攥成拳,闭上眼,在心里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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