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两年前,一名面目俊朗的少年再次出现在当年同一个地方,拿出一枚玄色凰羽,沉声道:「夫人可还记得昔日盟约?」
第10章渡人自渡
从桃源酒楼出来,元旻一直沉默不语,神色有些落寞。
阿七只当他对珪山的布局有不满,又不敢问,只得远远跟着。二人驱马一前一后往东南走了约六十里,视野骤然开阔,已抵达渝安大渡口。
只见江天一色,长流川自西向东奔流不息,江边星罗棋布泊着的不计其数的货船丶客船。
见此寥远美景,元旻心情似乎好了些,遥指江面临近岸边的一串楼船:「此处客商云集,玩乐之处也颇多,不妨藉此良夜丶消遣片刻。」
暮色渐起,江边楼船挂上了灯笼,星空之下,灯笼倒映水中,与河岸上万家灯火交相辉映。
楼船上临窗的雅间里,桌上摆了满满当当的甲鱼丶毛蟹丶河虾丶漕虾丶田螺丶鲈鱼丶鳝段,还有各色叫不出名字的河鲜,对面是个面团似的中年人,白白胖胖笑口常开,一身披金戴银,与元旻觥筹交错。
「眼看着天气冷了,梅老板生意如何?」
梅老板道:「这几月是淡了些,再过一个月就该过年了,那些年礼啊丶洪棱和嘉州的柑橘啊丶多不胜数,一直忙到上元节前后…冯公子…敬您一杯。」
元旻笑着饮下,又看向窗外道:「到了明年三四月份,东风正好,梅老板可要多操劳…」
梅老板连连祝酒,道:「到时定当效劳,船嘛,要多少有多少。」
阿七百无聊赖看着热情的梅老板,突然健谈的元旻,伸手从桌子中间夹起一个蒸好的螃蟹,刚预备拆蟹,身旁元旻转头瞟了她一眼,眼神凉飕飕的,吓得她忙丢掉螃蟹,转去夹别的菜。
酒足饭饱,梅老板已趴在了桌上,犹自口齿不清地说:「冯公子,来,干杯!」
元旻租了艘舢板,一边解缆绳一边问:「会划吗?」
阿七讪讪:「应该会吧。」
一刻钟后……
元旻抱臂看着在水中打转的舢板,挑眉:「所以,你以前遇到水都是直接游过去的?」
阿七忙解释:「不是从水面游,是从水底潜过去。」
元旻看向与夜空融为一体的广阔江面,促狭地说:「那你今夜泅水回去吧。」
阿七大窘:「那您呢?」
元旻从她手中接过船桨,一脸自得:「我自然是划回去。」
阿七被他理直气壮的语气惊住,正想着措辞,忽见他一瞬不瞬盯着她窘态,笑得肩膀微抖丶全身发颤。
。
记忆里,她从没见过元旻如此开怀。
元旻从小就很安静寡言,从不玩笑打闹丶更没有闯过什么祸。他三岁就启蒙了,之后每日寅中便起,亥末方歇,读书丶习武丶辅政,安排得满满当当丶没有片刻喘息。
但他适应得很好,今日事今日毕,风雨无阻持之以恒,从不拖沓迟滞。
他的作息十分规律,衣食住行严格遵循宫规,从不曾失过礼数。他过去十九年的人生,像是将同样的一天,精密地丶滴水不漏地重复了七千来次。
有一年,他在龙津围场伴驾时出了点状况,拖了几天的课业完不成,他熬了几个通宵,熬得眼睛一片血红丶很快又发起了高烧。
人是清醒了,御医说他伤到了眼睛,最好一个月内不要视物。
御医走后,元旻屏退所有宫人,躺在床上默默流泪,那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在她面前流泪。
他说:「我要是废了,母后怎么办?」
冯姮十分不受先王待见,听春羽姑姑说,没有元旻的时候,景和宫冷得像冰窖。有了元旻元晴这对受大祭司祝福的兄妹,先王来景和宫的次数多了些,也时常赐些好东西,却只是为着孩子。
但冯姮依然躬行简素,从不用一丝华贵之物,有一天元旻听她对春羽说:「阿旻的降世太过招摇,登高易跌重,眼下这么多人盯着阿旻,若以后表现得天份平平,咱们只怕连前几年的清静日子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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