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日夕方归,听襄侯闹了个把时辰,摆宴陪客,安顿好宾客又外出谈事;既然借了花楼掩藏,想必谈的事情重大凶险,极耗心力;一宿未眠还能见缝插针照应众人,连朝食也不曾用,又宣他去朝晖堂说事。
如此爱洁之人,衣袍脏了也未顾及,想是已支撑不住。
铁打的人也经不起这般连轴转。
武煊心疼不已,无心朝食,直接去小厨房舀了两碗梗米粥,取了马蹄糕丶栗子酥,又将各色酢菜夹了点混到一个小碟里,取了大食盒放进去。
正要提走,忽想到一事,便吩咐厨娘再取个食盒来。
厨娘笑着问:「东花厅已摆饭了,食盒沉重,只恐劳烦了公子,要带给哪位主子只管说,婆子随后送去。」
武煊点头:「朝晖堂东院的那位可起来?」
厨娘笑道:「不曾起来,公子莫忧,方才春羽姑姑已来过,吩咐婆子煮两碗醒酒汤,又吩咐炖些好克化的甜羹在炉子上温着,七公子醒了就送进去。」
「……」
他晚归就没得吃,这边宿醉不起还有甜羹温着等醒。
武煊心底骂骂咧咧,却满脸堆笑丶脚底轻快。朝晖堂悄寂无声,穿过前堂主院停在主屋门前,轻轻叩门三下,屋子里仍静的可怕。
犹豫了片刻,担忧还是盖过敬畏,朗声喊着,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四哥夙夜辛劳,我带了些清淡的早食,吃了好生歇息吧。」
床榻整齐得连个褶皱都无,只西侧隔间传来细微响声。
帘幕低垂,正中放着一个大浴桶,旁边的木施上搭着一袭天青色轻裘,旁侧是雪白的内衬丶中衣,内衬只有斑点血痕,中衣已洇出触目惊心的两道鲜红。
水汽氤氲中,男子浸在热水里,乌黑长发遮盖的后背上,交叉着与中衣上别无二致的两道伤口,深可见骨。
他微微垂头,闭目养着神,听到脚步声后抬眸,待看清来者后,再度疲惫地合上双眼假寐。
武煊会意,马上转身打开床头暗格,取出一个黑色的瓷瓶,用棉布拭净他后背水珠,却见伤口已有些红肿。
元旻头也未抬:「桌上有酒。」
「怎么弄的?」
「阴沟里翻了船」,元旻长叹一声,想了想又说,「玉照铁匠铺那事,算是了结了。」
第5章苻洵
半月前,元旻听二人讲述那天鹿鸣茶肆发生的事,便知有人起了疑心丶盯上了他们。
那一趟,武煊先去了玉照铁匠铺,又见了佐革草原来的贩马商,挑了几匹好马一路西行,欲深入戎陵山脉。
当夜抵达凤台郡丶位于戎陵山脚下的宣武镇,正欲入眠,窗外忽传来五声云雀鸣叫,三长两短。
正惊疑不定时,窗子被大风吹开,尘土翻飞裹入一张枯叶,刺出的针孔寥寥数字——「尾十,速归」。
元旻安排阿七组织了一队密探,名为飞廉,七个首领皆改名对应北斗七星,又称「飞廉七星」。
阿七与武煊分道时,秘密安排了摇光跟随,三长两短的云雀鸣声寓意小凶,枯叶上的字寓意「已被跟踪了十天」。
至于为何等到第十天才示警,就不得而知了。
荣国的盐铁皆归军制,军中讯息都由驿站快马接力飞递,差不多三天三夜便可从栎东抵达灵昌。玉衡丶开阳两人在灵昌守了近十天,却未探知任何从凤台郡丶英平郡飞报的信息。
想了又想,元旻决定亲自去一趟英平郡。
苻沣克己慎行,这天也如往常那般闻鸡起舞,平旦便入书房读书,却在开门时看见房中坐着一位不速之客。
元旻试探一番,发现苻沣竟也对此毫不知情。便只将备好的一方石刻赠与苻沣,又东拉西扯了几篇学问,言辞极尽谦卑,稍稍暗示自己处境如履薄冰丶步步惊心,苻沣也温言宽慰。
正要离去,苻沣笑道:「不想四殿下也对金石颇有心得,刚好今日邀了贵国襄侯,不如留下共赏?」
元旻心头一惊,九叔突然到访实在扰乱了他的谋划。踟躇之际,前门已传来一叠声的问安:「襄侯贵足踏此,简直蓬荜生辉,里面请……」
他忙避让,想着从其他门先出去,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