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桉趴在栏杆上,转头一眨不眨望向他,好像要把他盯出窟窿。
谢树动作停滞一两秒,还是搭在她的肩上,一瞬抽离,然后勉强笑着:“那你的朋友应该不称职。”
温暖通过外套慢慢裹住杨桉,她在回神之际,打了一个冷颤,“我想追你,我再说一次,你上次是不是没听到。上次的声音很小,我也是鼓起勇气说的,可能你没听见,回去之后我还是站在窗前想了很久,到月亮高挂,到周围的灯火万家都寂灭,到零点一刻,到我困了。大半夜和兴奋上头时,不适合做决定,我冷了一晚上,第二天起来,脑子里就是这件事,冷了五天,然后现在看到你,还是很确定,我就是想追你。”
谢树转身俯视南城的夜景,他梦了十年的场景发生了,要怎么做到无动于衷,还要亲手推开,“杨桉,你不该这么卑微的,你身边有很多人……”
“没有人,一个都没有。”
“江魏、你的下属陈放……”
杨桉直接打断他,“你这么清楚了解,说明你就是在乎。”
谢树错愕扫了杨桉一眼,承认他中套了,“那是另一些事?”
“什么事?”
谢树突然发现自己方寸大论,在她面前理智、谋略、城府落了一地,像被浸透的月光,全是清清白白。
杨桉看他优柔寡断,索性直接掰正他的脸,“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从未在乎过,说你早都忘了,十年还不忘,痴心妄想的人该被惩罚,说我是自作多情自轻自贱不知好歹……说啊!”
谢树面对着这样的杨桉,想后退,和她拉开距离,他受不了。
转而换了退缩策略,“杨桉,我怕……我很怕。”
杨桉放下双手,她完全明白谢树指向的是什么。
不管是谁,都会怕。
摆在他们面前的,不是阶层身份和各自家庭之间天堑,极有可能是血淋淋现场。
而且谢树已经入局了。
他就算再想,也要割断,不然横尸在前的会不会是他,还是杨桉?
比起微不足道的爱恋,他孤寡了十年,完全可以剔除,自我阉割。
因为他想要她好好活着,他想要所有人好好的,不然失去挚亲的滋味他已经完完全全尝过了,他不想再陷进去,或者让她陷进去。
所以,他不敢。
杨桉蹲下来,看着弧形草坪里的阿拉伯婆婆纳,满地的淡蓝色,“谢树哥,你知道吗?”
这是她再遇后第一次这么叫他,熟悉又陌生,谢树看着杨桉头发上的旋,发质浓密,没怎么烫染,还是自然原色,她不喜欢繁杂的外饰,怎么简单怎么来。
杨桉接着说,“那场生病里,我遇到生命中的灰色,是左耳留下的终生耳鸣,有一个人默默陪了我四十天;也遇到了生命中的白色,是顾医生的白大褂颜色,是你的白色,是州医院的通体白色,可是有人离去了,该陪伴的人出走了十年,他的生命变成了灰色,而我去到了梦想中的大学,我觉得那个人很可伶。”
“你觉得呢?”
谢树回避着她的眼光,尽管他已经听出来杨桉的哭腔,“我不知道。”
“或许是出于想回报顾医生的那份情,或许是想回报那个人,或许是想可怜那个人,我不想那些挥之不去的节点清零,它们把我送到了这里,而且我情难自禁,认命靠近。那些东西对你来说很残忍,我都明白我都懂,可对我来说很美好,美好到我想用十年、二十年,更多个从前往后的日子去交换,这样狭隘的想法很自私,自私到我不顾你的感受提及过去提及顾医生提及那噩梦般的几天……”
最后她仰头,真心实意拿着一朵小小的阿拉伯婆婆纳,花细茎秆也短,基本只有花朵捧在她手心,“他知道我的不堪,我也恰巧知道他的不堪,这样的两个人要么一起有病,要么永不相见。可是他回来了,证明他也是可以面对过去的,而我想回报那四十天,补上他割断的十年。”
杨桉满脸泪痕,难得感性,觉得她的爱意很渺小,或许也很强大。
“这样的我,你愿意成全吗?这样的他,你愿意直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