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含之还是没能找到?”
“是。”
沈羡接过玉碗,指腹与莲纹相触,拈勺在汤中搅了一圈。
“荆州不算太大,怎能让他跑了?”
“他如今命悬一线,恐怕浑身解数都放在如何躲藏于市井之中了。”
“到底是个可怜人,成了他的养子,又被推搡着送上主帅之位,时局迫人啊。”
“他若真心不愿卷入这些事中,又有谁能迫他?”陆衡轻轻摇头,“他看中了刘荣能为他带来的无上权势,也该承担代价。”
“苏弘呢?”
“死了。”
两指微微一松,其间玉勺险些坠落,终究是被人捞了回来。
“他率领三千兵马,不管不顾,挡在刘含之身前同邵览厮杀。”
“可他舍生求死,手下士卒却成群结队地逃散。到了最后,他用一条性命护着刘含之,为他争来了一线生机。”
“他还真是一意孤行,只是可惜跟错了人。”沈羡道,“刘含之大抵想不到,自己费心排挤的苏弘,却是能护自己到最后的人。”
“其中弯弯绕绕,如何说清?”陆衡坐下,朝对面沈羡道,“说来也是讽刺,苏弘以为自己忠心,部下对他也应当是同样的情谊……”
“他死在了部下的刀下?”
陆衡嗤笑:“三千户侯,若能摘得,可护后世子孙代代衣食无忧。这桩买卖,很划算。”
酸梅汤不断被人搅起波澜,久不停息。玉勺一头的人也状似千头万绪堵在心间,不能自洽。
前世持刀带兵,大摇大摆地闯入自己家中,杀灭自己亲眷的人死了。
她心中分明是充满快意的,只是苏弘在吴兴的那番极尽恳切的话,深深触动了她。
“陆衡。”
“你以为他这么做,值得吗?”
“那日在吴兴,他同你说了什么?”
连她主动说着要喝的东西都弃之一边,看起来很是反常。
“他说……”
沈羡敛眸,陷入回忆。半晌,她没有直接回答陆衡,只是无端问了这么一句。
“你觉得,前人前仆后继地为保护家国赴死,值得么?”
“大抵是值得的。”陆衡答道。
沈羡抬眼,对上他的眼神。
“如若你所最珍视的事物在家国覆亡后也将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岂能坐视不理?”
“但总有一些人,他们看重的不是自己与族人的性命,甚至与这些事物毫不相干,只为了博得一些虚无缥缈的所谓权势。”
穿过层层叠叠、郁郁葱葱的槐树,阳光为其眉眼、鼻尖、面上棱角笼上一层朦胧的光雾,显得尤为柔和。
“这样的人,哪有什么所谓的禁忌,连自己手足也能杀得……哪怕江山易主,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换了个人讨好罢了。”
“你是君主,居此高位,自然万事皆要为国家着想。”
“我却不一样。只要他们平平安安,我也便没有其他指望了。”
而现如今,她的愿望也快要达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