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荣死了。”
“这不是什么新鲜的事。”
“我的意思是,他真的死了。”
四目相对,沈羡能从陆衡眼中读出一丝喜悦,再三确定他所言为真后,沈羡的步子慢了下来,一时间,心中竟然有些怅惘。
“真的?”沈羡几番斟酌,还是问了这么一句,像是不死心一般。
“还能有假?”陆衡轻笑一声,“我原以为这么做多少会遇到些困难,至少待刘荣得知此事后,定然暴跳如雷,想方设法为自己澄清……却没有想到,出殡队伍刚到江州他便死了,那具空棺椁正巧承接他的尸首。”
“生前亲自听闻自己的死讯,想必是该生气,如此说来,他是被自己活活气死的。”
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这么久,沿途无数艰难险阻,皆被她一一挡了下来,而这些精心布置,从头至尾,只为了防备一个刘荣。
现如今他死了,死得凄惨,死得孤独,死得大快人心,这样一位劲敌倒下,她是如释重负,却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一世,刘荣死了,手刃她家人的苏弘势单力薄,注定不能再掀起多少风浪,就连陆衡也算是坐稳了皇位,而非一盏鸩酒送走的傀儡。
乾坤倒转,诸般变化,归根结底,只是变了一个她。
“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开心?”
“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沈羡挤出一抹笑容。
“不可思议的,不是他的死,而是你。”
沈羡闻言,心头一颤,当即愣在原地,有些语塞。
“自你初次出现在我面前,就为我带来了太多变数。”
“原本我不信所谓同盟,也固执认为身边人皆是不怀好意。”陆衡道,“不仅如此,我不是没有派人向邵览示好,却始终没能得到他的回应。若没有你,早在刘荣第一回起兵,江山便要易主了。”
“你有些特殊,这是我的直觉。”
“哪有这么好……”沈羡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却成功从方才复杂的思绪当中抽离开来,“也就那点事值得你反复在我面前提起了。在我看来,刘荣之败是必然的。”
陆衡一顿,当即明白了沈羡的弦外之音。
“他的身子容不得他徐徐图之,只能放手一搏,不再维持那点可怜的君臣关系。最终孤立无援,且再没了转圜余地。”
沈羡并未作答,盯着脚下的白砖,一点一点向前挪。
“此战,你打算如何退敌?”
“尚未敲定,但,我不觉得我会输。”
沈羡顺从着点了头,心头也明亮了一些。
“除却那些不识时务、固执己见的几个人……一众世家倒戈,建康城内,已经没什么需要分神着力解决的事。”
“何况还有你父亲。”
沈羡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般,顿时抬头,眨巴眨巴眼,竖起耳朵仔细听。
“他许久不曾外出征战,此次竟也愿听从调遣,很是难得。”
“可不是?”沈羡不自觉抬高了声调,毫不掩饰得意之情,分明是在向陆衡炫耀。
“朝廷军如今正沉溺于那人死讯所带来的彻骨畅快之中,军队上下,一片狂热,也不复往日那般颓丧模样,总算像模像样。”
“如今还有我父亲帮衬……他是什么人?过五关,斩六将,凡是他决心要赢的仗,必然杀得敌军抱头鼠窜、片甲不留。”沈羡掰着指头细数,将其捧得天花乱坠,“他的功绩,只有我叔父可以勉强相抵……刘荣也勉强算一个吧,苏弘还比不上他呢。否则也不能助先帝打下一片江山,更别提沈家如今的声望了。”
言罢,沈羡双手抱臂,得意地睨他一眼,像是在等待夸奖。
“沈二小姐所言极是。”陆衡极为体贴地应承道,“有沈将军,输赢已有定论。”
好生听完陆衡这番话,沈羡才肯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自觉长时间行走带来的疲惫一扫而空,身体轻快许多。
这一快,自然顾不上身后那个身披沉重铠甲之人,二人已拉开不远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