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那只握住乙骨忧太脖子的无形手突然没了,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才开始呼吸,空气中是浓重的铁锈和血腥味,还有橡胶轮胎摩擦后烧灼味和空气中被扬起的尘土味。但是这些都没有什么影响,最起码他现在才感觉活了过来,感觉能呼吸、能动弹了。
周围人群密密麻麻,围着这三个孩子,有人开始议论:“怎么跳出来一个小孩?”
“已经拨打急救电话了,那小孩在对尸体干什么?”
“真可怜啊,父母不在身边吗?”
“真——可——怜——啊——”
黑压压的人群里,交头接耳的声音里,似乎只剩下这一句话。乙骨忧太突然发现有种恐惧比死亡和失去朋友更令他害怕了。小小的他站在人群里,睁着惊恐的孔雀蓝眼睛环顾着四周的人群,只能看见大人们白脸上一张一合的红色嘴巴,里面的舌头就像祁本里香流动的血液一样,蠕动着、流淌着说——
真——可——怜——啊——
他仿佛看到了一股黑气在他们之间流淌,人群里藏着一个怪物,它在等爆发的那个瞬间……
他害怕得颤着腿跪到祁本里香的另一边,看着阿芙洛奋力地用细胳膊一下一下压着已经变形的胸口,期期艾艾地问:“会没事的,对吗?”
阿芙洛全神贯注地做着心肺复苏,她不能一次性用力太过,必须收着力气避免把她的肋骨按碎,但是又得按压着祁本里香的心脏。她俯身去对祁本里香的嘴吹气,汗水啪嗒滴在已经死去的人的嘴边。
血液和泥在地上湿软了他的膝盖和肌肉,他不敢去看已经扭曲的手脚,见阿芙洛不回他的话,偏着身体重心去撩开祁本里香脸上的发丝。见到那张已经变形的脸,就好像有东西从他眼球背后顶,要把他的眼珠子挤出来一样。他惊恐地闭上眼睛,不断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但是肺部的震颤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不由自主在激烈地呼吸着,本就浓郁的血腥味从鼻腔长驱直入。
他胃液翻涌,双手撑着地面忍不住身体一歪吐了个稀里哗啦。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他仓皇地擦了一下自己的嘴,有什么是有用的,水壶,给谁喂水?蠢货,阿芙洛现在在对里香嘴吹气,她们两个人都喝不了。创可贴,对了,有创可贴!
乙骨忧太哆嗦着要下自己的书包,结果肩膀一歪手一软,书包砸落在自己的呕吐物上,顾不得脏,他把里面所有东西抓出来,终于找到了之前害羞但是选的可爱图案的创可贴。
会有用的。
他看着还在坚持做心肺复苏的阿芙洛,不断对自己重复:有阿芙洛在,没关系。
阿芙洛真的很厉害,从来不挑食,不管是难吃的青椒还是西蓝花都会吃;而且成绩优异头脑聪明,次次考试第一,问她就没有问题是不懂的;力气很大,能轻松背着里香玩骑马游戏,还能举着他们飞高高,跑步跳马还是体操都很棒……
有阿芙洛在,没关系。她会把要欺负他们的人打得哇哇大哭,会爬树帮里香取下风筝,会帮他辅导根本不明白的功课……不管是多害怕多难的事情,在她面前都是小事,就算是现在也是,那么多大人,只有阿芙洛是最快最厉害的,一直在做急救措施,所以没关系……
而且,我们说过要永远在一起的……要结婚……要三个人永远在一起……
乙骨忧太不断地给祁本里香破皮的地方贴创可贴,贴得皱皱巴巴的。那些鲜血大流的地方他不敢,举着细细的一小条创可贴,不管怎么比划都想不到有什么办法能让那些伤口不流血。
……
阿芙洛突然停了。
乙骨忧太惊恐地睁着眼,去拉她的手,好像拉一捆面条:“阿芙洛?”
你为什么停了?里香怎么办?还是说里香已经被救活了?
他看着怎么都不像活过来的祁本里香,和满头大汗紧抿着嘴的阿芙洛,不断给自己重复,里香肯定是活过来了,这样重复着,他伸手去摸祁本里香的鼻下。
没有、没有气。
他再去摸她的脖子,冷的,没有动。
他再次抬眼去看阿芙洛,她垂着眼回避了他的视线。
不,不可能……里香肯定是被救活了……阿芙洛那么厉害,简直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说不定是里香和阿芙洛闹的一个玩笑……心脏、心脏是没办法用来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