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晚,江映华去看了二哥。那人的神智还不如个三岁孩童,扯着她火红的衣襟,只傻笑着道:「花花,好看,给妹妹……」江映华一刻都不敢留,逃也似的跑了出去,眼中涔着泪花,心里却满是恨意。乱臣贼子害苦了她的亲人友人,此仇不共戴天。
纵使江映华听话的揽过了绝大多数的差事,赢枫也十分贴心的在旁伺候,陛下也没能如承诺的那般,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总是无精打采的模样。
绍正十二年元月初一大朝会,陛下宣诏,以身体抱恙为由,令江映华行监国大权,转呈了一应印绶。此事,她并未事先知会任何人,包括江映华自己。
元月乃是新岁伊始,春回大地,本该阖家欢庆,江映华却愈发害怕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岁月无情,不为任何渴慕而留,却执着于,为苦短的人生,平添几笔遗憾与惆怅。
名为监国,要事知会陛下决断,实则江映华清楚,所有递送的奏摺,都被陛下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这是干脆撂挑子不管了。就连秘司的全部权限,都已然托付给了江映华。要说她还缺什么,大抵是禁卫的指挥权,还有一半的兵符。
繁杂的朝事压得江映华喘不过气来,在她濒临崩溃的边缘,十月中旬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傍晚,一个小黄门飞快地跑来,面露欣喜,吵嚷道:「殿下,有消息了!」
第69章拨云见日
深秋时节,枫叶殷红。禁庭落日馀晖里,飘零的叶子铺陈了漫长的宫道。
每每日暮,江映华都喜欢立在广元殿的廊下,了望那一轮红日垂落,静等夜幕深沉,一轮月华高挂。都言夜月传情,天涯异处,共赏一轮月明,也算是另一种相守了吧。
陛下跟前的内侍擦着暗沉的天色赶来,端了些文房物品往承明殿去。来来回回的挪动着奏表甚是麻烦,陛下大手一挥,直接让江映华入了她的殿阁办公,这样有事也无需再遣人通传,方便省时。
夜色昏沉秋风紧,一老公公抬手给江映华披了个大氅,「殿下,承明殿已经归置妥当了,入夜天凉,您早些批了摺子才好早些安枕啊。」
「有劳,前面引路,这便去。」江映华自清冷的光晕上移开了视线,冲着老公公浅浅莞尔。老内侍手颤巍巍的在前头打着宫灯,一头白发甚是刺眼。「本王记得,皇考在时,你就在宫里随侍了吧。」江映华眸色淡淡的,幽幽开口。
「是,奴婢在这宫里整整五十年了。伺候了先帝,便是陛下,如今得幸,蒙您不弃。」老内侍声音十分微弱的小心回应。
江映华心底暗自思量,若当真如长姐所言,皇考丶二哥和长姐都免不了遭人毒害,那该是将这不容易察觉的慢性毒药放在了何处,才会只伤及君主,而身旁日日相伴的随侍却长寿无恙呢?
承明殿的厚重雕花门开合的声音甚是沉闷,将人飘忽的思绪牵扯了回来。偌大的宫殿进深五重,理事的御书阁在最外一重,倒也无需担心搅扰了里间寝殿的陛下养病。
自从接手秘司以来,江映华亦然暗中查了许久,她一直盼着能寻见端倪,揪出幕后真凶来。为的不过是心头的一丝侥幸,若那人有解药该当多好,解了陛下的毒,她便可天高海阔的去寻颜皖知,再无需被焦头烂额的朝事羁绊。
在书案前落座,一应随侍上前备好了所需之物,便匆忙退了好远出去。御前的人规矩本分,行事总是谨小慎微的。江映华看着小山一样堆积的奏表,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她随手拎了根毛笔,去沾砚台里的朱砂墨。
铺陈开一封奏疏,浅扫两眼,笔落尾端,写了不过两划,江映华微微蹙眉。她提起笔来,扯过旁边的白宣划了几笔,挥手招了个小内侍来,「今日这朱砂怎这般红艳,晕开来也更容易些,可是换了?」
小内侍懵懵的,拱手道:「殿下,奴只知承明殿内朱砂乃是内廷局配备的,其馀的也不清楚。」
「把你师傅叫进来。」江映华不喜欢这个朱砂,犯了倔强,命人去请老内侍来。不多时,那老人入内,「殿下,何处不合意?」
「方才吾用着这朱砂不顺手,可是内廷采办换了源头?」江映华随手撇了毛笔,等着人的回应。
「回殿下,非是采办有误。陛下殿里朱砂墨数十年不曾换过,这乃是御用朱砂,成色甚好,只可惜产量极低,蜀地每年上供的也只够陛下一人开销。」老内侍认真的解释着,「若殿下不喜,老奴重新给您调墨可好?这朱砂里放了瑞龙脑,提神明目,亦能稍稍缓解您的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