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宫阙九重。数位锦衣华服的皇子公主们,正聚在一起嬉戏,欢笑声惊碎满庭花影。
琉璃檐下,五六个青缎锦袍的皇子伴读,正围着个瘦弱的粗布少年。
他们用树枝抽打着对方,木枝破空声里夹杂着谩骂与哄笑。
“你娘不过是个下等宫女,使狐媚手段攀上龙床,还敢以下犯上,冒犯贵人,活该被打入冷宫!”
太子伴读鞋尖碾着少年脊骨,绣着云纹的靴底在单薄背脊上碾出血痕。
周围人纷纷附和:“就是,说你母亲怎么了,竟还敢还嘴反抗。”
“你跟她一样,留着卑贱的血,今日就算打死你,也不会有人与我等计较的。”
四周顿时响起狎笑,那些书童们一边谩骂,一边用树枝戳打着那个少年。枝梢抽落时溅起血珠,在青砖上洇成点点红梅。
蜷缩于地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身形较同龄人清瘦许多。一张脸上满是脏污,唯见双眸灼灼,恰似淬了寒星,戾气隐现。
他抱着头,任由他人打骂,骨节发白的手指紧攥着半截枯枝。
倏地,听得一支利箭划破长空,铁镞入地之声震得众人踉跄退散。飞溅起的沙石砸到了少年的脸上,让他忍不住闭上了眼。
那些书童盯着那支利箭有些惊魂未定,因都是皇子伴读,不免仗着主子的受宠,气焰高昂。
更何况,他们主子平日里欺负起这个同父异母的胞弟,也是毫不手软的。
“那个不长眼的,胆敢朝着我们射箭……”
太子伴读话音未落,第二支白翎箭已擦着他的鼻尖钉入槐树。“笃”的一声,吓得他整个人抖了抖。
众人回首望去,但见长廊玉阶之上,立着个绯衣少女,挽弓如满月,箭簇寒芒正对诸人咽喉。她神态睥睨,站姿笔直,年纪不大,却有着满满的压迫感。
那女子虽入皇宫不久,但宫中无人不识。
“晏清郡主!”方才气焰嚣张的伴读们慌忙作揖。
领头的正要开口为自己解释两句,少女已收弓入囊,冷声道:“滚。”字如碎冰,惊得众人作鸟兽散。
少年识得这抹艳色,他曾在宫墙阴影里窥见少女策马飞奔,石榴裙裾翻飞如焰,明艳自由,犹如天上翱翔的凤鸟。
“这般任人欺凌,倒不如早些了断。”
少女的话将少年的思绪拉了回来,见对方盛气凌人,居高临下训斥自己的模样,他还以为少女与其他人一样,眸光骤冷。
可下一瞬,却见那少女又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她从侍女捧着的食盒中取出一碟枣泥膏,递到少年的面前。
“既陷泥淖,当引仇敌共堕。待他们溺毙其中,你踏着白骨爬出来便是。”
少女如同这盘枣泥膏一般,散发着清甜的香气,说话的语气也温和,若是不注意听,还以为对方说的是些抚慰人心的温柔话语。
少女离开后,少年凝视青瓷碟上蜿蜒的琥珀色糖纹,唇角忽绽浅笑。
眼神却不似刚刚那般惊惶害怕,更没有软弱无助,反而如同利刃寒冰,裹挟着浓烈的仇恨,让人不寒而栗。
他有着超乎常人的耳力,自他察觉到的那一日起,母亲就告诉他,在这吃人的宫墙内,任何人都不可信,他的秘密不可随意告知他人,哪怕是至亲至爱。
他闭上眼,仔细聆听着少女离开的脚步声。
他听到那侍女与少女的对话,侍女嗔怪:“这可是奴婢排了两个时辰队买的,郡主怎就随便赏与他人了?那小子怕是罪人之后,可别给郡主惹上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