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言之,就是只能用作威慑,实际伤害却没看上去那样大。
蒋再杞反应过来后冷笑一声,他从前在阆京接的就是张氏留下的烂班子,应付这种毫无规矩的流氓货色最有心得。
「我看谁敢退!」蒋再杞举盾挡着那摇摇欲坠的箭雨,另一手则扬了铁矛,吼道:「羽林哪里怕这毛毛雨!前冲!给我碾死他们——!」
刹那间,阆京的战马不再缓步,重型战车列如铁墙,四匹战马齐驱,携着那重型战车狠狠撞向单薄的鱼肠暗骑。
其间挟带风雷之势,车阵未到,扬起的碎雪就已遮天蔽日。
照着南府先前的排兵布阵,鱼肠就是这「渔网」作用,得先将猎物网住,南府军才能出手收割。
此刻眼瞧着这些「大鱼」要破网而出,丛伏回身时被这飞雪呛了好些口,却已顾不上调整,细着嗓子就朝南边疾呼:「石头你看好!别叫他给咱撞漏了!」
那被叫做石头的,是列于队末块头壮实的青年,闻着这声时已来不及回答,只迅速驾马让开战车冲撞来的正面,在飞驰间,瞥着那战车即将撞入队末时猛地高喊:「起!」
说时迟那时快,前奔的战马前蹄才落地,就瞧眼前的雪地猛地晃动起来,蒋再杞正觉着眼花,谁知细雪簌簌落尽后,那腾起的竟是一长根绊马索!
那索粗如儿臂,像是雪野中猛窜出的一条蟒。
若是真蟒,铁蹄自然是不怕,尽管踩碎了便是,可它偏偏裹着铁刺。蒋再杞想勒马时却已来不及,耳畔只听首马蹶蹄惊嘶,他身下一颠,心里头便明白。
完了。
战车车轮绞上绳索,战马前跌,木质车轴断裂,轮辐崩散。金铁交鸣,暴雪纷扬,蒋再杞只觉得天地颠倒,车身倾翻重重侧滑出去,堵住了后头前进的路。
后方马匹收蹄不及,猛烈震荡中,辕衡碎而木屑纷飞。反应稍快的羽林卫死拽缰绳想要退开,奈何身边人流涌动,根本侧不开身,只得眼睁睁瞧着周遭兄弟坠马。
金甲卡入碎雪,侧翻时涌起阵阵尘泥。战车撞上战车,连结着马匹的缰绳登即也紧绷如弓。麻纤维寸寸崩裂,扯着那战马跌在那尖刺上,肚破肠流。
起先战车冲锋时凶恶的威势转瞬化作朽木散沙的溃败。
热血淌出,间以化雪之声,惨叫与哀嚎震动雪野,鱼肠却没空停下来为这场倾覆惆怅。
阆京里头都是正规军出身,哪里见过鱼肠这样野狗一般乱咬的打法,能勒住马蹄的战车都坠在最末,他们愕然望着前头的惨状,一时僵在原地,不敢乱动。
丛伏也看见了他们,嘴边轻轻吹出一声哨,示意新一波撒网的开始。
阆京的战车还未除尽。
「吾主功高盖世,不该被这一堵高墙拦了去路!」丛伏踩着马镫,手边的蝉光还未出鞘。她摩挲着其上的纹路,在这风雪中朝着身后的轻骑喊道:「朝前!此战必胜!」
*
阆京城门摇摇欲坠,司天监内金蟾吐了黑水,那群每天无所事事,只会看星星的老家伙们终于不再岁月静好,眼下都跪在金銮殿前哭天喊地。
「吵死了。」李意骏站在宫室内窗前,眯着眼睛,仔细从暴雪中分辨他们参差不齐的跪拜身影,随意唤了个廊下内侍来问:「他们嘴里在念什么?」
那内侍到底年纪小,原本听着外头震天的响声就哆嗦,如今蓝溪不在,忽地被皇帝问话,当即一屁股坐在廊子下,呜呜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李意骏微微蹙眉,「有什么好哭的?」
「几……几位大人说……」另一边的内侍怕皇帝迁怒,赶忙上前将那小孩拦在身后,勉强道:「司天监内玉池畔建有金蟾像,本是用来镇守城内水脉的……谁……谁知今日忽地口吐玄泉……观其眼色,皆黟黑如墨,腥腐之气上冲紫薇……这是……这是……」
话没说完,那内侍却猛地将头磕在地,「这是『金蟾吐浊,九鼎将倾』之兆啊!」
听罢,李意骏却没反应,只是盯着被挡在后面的内侍问:「你怕什么?」
「陛……陛下……他年纪小,您……」
「朕在问他话,你插什么嘴?」李意骏的目光转到这人面上,「还是你也觉得,朕这个皇帝,做不长久了?」
闻言,那内侍哪敢再说话,只伏在地上发抖。
「嗯,金蟾吐浊,九鼎将倾。」李意骏轻声重复了一遍,霍地笑出声来,问:「你信了?」
地上的内侍终于支撑不住,哆哆嗦嗦地哭了出来。
李意骏冷笑一声,站起身,转而看向大殿内其他人,笑道:「你们也信了?」
殿内众人噤若寒蝉,各个都抖若筛糠,尽数跪了下去。
「那金蛤吐恶水可是奇观啊。」李意骏走下万阶台,「这倒叫朕想要亲自去看看。」
话音才落,忽闻外头脚步急促,急急飞扑进一个内侍来。那人跌在地上打了滚,急急道:「陛下!陛下!」
李意骏早就不耐,「有事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