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格尔愣了片刻,道:「你觉得我没有将你当作自己人?」
「是啊。」岱钦干脆地点了头。
澈格尔却摇了头,问:「岱钦,在你眼里,怎样才是亲人?」
「互相帮扶?」岱钦看向他,「也许吧。」
「你当初与我说,你有一个姐姐。」澈格尔问:「你怎么会不知道。」
「正是因为我有一个姐姐。」岱钦笑了,「即使我们血脉相连,一起生活了许多年,却仍然彼此相恶。所以,澈格尔,你将这些人称为兄弟,在我眼中是件十分可笑的事情。」
「血脉?」澈格尔却摇了摇头,「冻土崖并不重视血脉。血亲只是负责为年幼的我们提供食物,而我们一旦能够独立行走,剩下的一切便都要靠自己,去争去抢。」
岱钦笑了笑。
「冰川之上,一切都只是靠自己,血脉不值一提。对我们来说,能互相交付后背的才是亲人。」澈格尔目光沉沉,「但是,岱钦,我不敢将后背暴露给你。」
岱钦打了哈欠,「是么。」
「你总说我不将你划为自己人。」澈格尔顿了顿,说:「可你将我看作自己人了吗?」
岱钦放下铁斧,拍掉手中的脏污残渣,道:「我明白了。」
「且不说亲人,」澈格尔却上前一步,问:「你将我看作好友了吗?」
「好友?」岱钦站起身,「我只需要并行的同伴。」
「冻土崖冰天雪地,才能使我们抱团取暖。而阆京如此温暖,什么都有……」澈格尔笑了笑,说:「生出来的人却比我们还要冰冷。」
忽而,南方烽烟升腾而起,他们都知道,是大周的轻骑循味而来。
澈格尔叹息一声,只说:「吃些东西吧,一会儿需要力气。」
「不必。」岱钦将铁斧握在手上,只说:「你们要去送死,别拉上我。」
澈格尔皱了眉,「或许我们还有时间做最后一搏。」
「我们?这时你又说起『我们』了?」岱钦扯了扯嘴角,「可惜,你已经穷途末路,可我还有的是生机。」
语罢,身上的甲胄一件一件脱掉,笑着说:「澈格尔,你说的对。」此时,他除了面容白净,便和这座村子的村名并无两样,「我确实还是个大周人。」
话音刚落,他便将手中打磨一早上的铁斧掷到澈格尔眼前,笑道:「别礼。」
澈格尔怔在原地,只问:「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岱钦轻巧地翻过院中围栏,哈哈笑道:「同行路上,何必总牵扯出有的没的来。羁绊如同马笼头,只会一味的牵制与束缚。」
「可你助我夺得了北蛮。」澈格尔不可置信地踏出一步,「若你现下逃跑,这些年便都会功亏一篑。」
「我现在不走才是功亏一篑。」岱钦表情嘲弄,道:「澈格尔,我从前跟着你,是因着我们目光齐平,望着的都是大周。可眼下却不一样了。」
岱钦摇了摇头,说:「现下的你早已威胁不到大周,目光所及尽是求生。跟着你,我的目的才始终都无法达到。」
语罢,大地震颤,大周轻骑的马蹄已经疾驰而来。澈格尔再也无法顾及他的去留,他已自身难保。
岱钦俯下身,揉乱自己的头发,将灰土尽数涂抹在面上,朝着轻骑奔逃而去。
*
北蛮并不会因着一人的背叛而溃散。
澈格尔看着眼前将整支左臂都涂成灰褐色的士兵,他在决斗圈内杀死了身躯高大的士兵,成了新的熊部领袖。
「哈布尔。」澈格尔替他戴上头盔,将他淡金的头发收在其中,「最后一搏。」
哈布尔将手锤在心口,定声道:「为了冻土崖。」
跟随在澈格尔身边十几年的老将忽地开口,「那个人呢?」
「谁?」澈格尔披上甲胄,忽地明白过来,道:「他逃了。」
「逃了?」老将睁大眼睛,「忠诚何在?」
「忠诚。」澈格尔将铁斧挂在腰间,只说:「他从前就没有那东西。」
老将撇了撇嘴,哼笑一声,「你竟然没有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