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世承「黄壶游医」,久负天下盛名,到了这一代,许元疏更是天资聪颖,能承「垂兰医君」之名。原本前途一片大好,可谁能想到,如今竟沦落到了这般境地。
嘉耘眼睛通红,瞧见许元疏的眼神时,心底顿时软烂塌陷。她不忍再看,只是哽咽道:「……他们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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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帘堂站在许氏府邸的门口,同守门的仆童辩了半天,却始终不肯松口将她放进去。正缩着袖子想办法时,府门忽然开了。
叶帘堂抬起头,见门前立着的正是早上将她赶出去的,被仆童称作嘉耘姐姐的女子。嘉耘低眸瞧了她半晌,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道:「……先生要见你,和我来。」
语罢,她头也不回地转头进去。叶帘堂此时虽然没想明白那许氏公子为何忽然改口,但眼下机不可失,她赶忙迈开腿,跟着女子走了进去。
月光洒下,叶帘堂越靠近院内,鼻尖那团轻柔而甜美的气味便越是浓郁。
叶帘堂问:「是凤尾兰的香气么?」
嘉耘在前头走着,本不打算理她,又觉得不大礼貌,于是干干「嗯」了一声。
叶帘堂暗暗笑了笑。凤尾兰大都是十月末就落尽的,眼下已至十一月,花事也该糜败了。许是到了生命的最后,凤尾兰原本隐藏在淡雅之下那一丝粉糯的甜香气愈发浓厚了起来,也许这就是花朵将死的气味。
走近寝房,嘉耘瞪她一眼,侧开了身。叶帘堂向她笑了笑,颔首走了进去。房内烛光晦暗,一片幽沉。座上之人穿戴规整,身上落了束从半扇窗中流入的一段月光。
叶帘堂有些不习惯屋内这般昏暗,但还是拱了拱手,「许先生。」
「大人不必多礼,」许元疏垂了眸子,说:「请坐吧。」
叶帘堂回身坐在雕花小椅上,刚挨上座背,便觉椅子不稳。她瞧瞧向下看去,果见这椅子不知从哪磕了碰了,四条腿中有一条腿短了少许。
她一时有些拿不准这许氏既不点灯,又给她安排豁了腿的椅子是故意为之还是其它什么,于是面上先端出笑来,道:「在下今日为的是谷东禁卫军的伤员而来。」
「是,我已经听说了。」许元疏语气柔和,道:「是我失礼,让大人在外头吹了这么久冷风。嘉耘,快给大人上盏热茶!」
嘉耘不情不愿地捧着茶壶走近,将新泡的茶水倒进茶盏里,再将茶壶重重磕在案上,转身走出了屋子。
「……对不住。」许元疏看着嘉耘的背影,叹气道:「大人快喝盏热茶暖暖身子吧。」
叶帘堂这下真得有些糊涂。眼下这幅景象,不像是徐公子不待见她,倒像是那位嘉云姑娘对她意见颇大。
她小心翼翼抿了口茶,只觉茶水无味,香气极淡,再抬头看一眼许元疏的身上不成套的里衣外袍,心底登时一片雪亮,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这许氏府中不点灯,雕花木椅豁了腿,茶水无味,衣衫黯淡,不是什么给她脸色看,而全是因为——没钱!
叶帘堂只当没有发觉,搁下茶盏,平静道:「禁卫军为护谷东四州抛颅洒血,如今……」她压低了声音,起身道:「大营副将身负重伤,情势危急,恳请先生施展妙手,为之疗疾,以此安定军心。」
许元疏也站起身来,叹息道:「大人,我……」
他左手慢慢拉开外袍系带,苦笑道:「叶大人,不是我推辞……只是我如今这副模样,恐怕……」
右肩外袍褪下,露出他右臂的里衣来。等叶帘堂看清,瞳孔微缩。
只见他右臂袖管空空荡荡,里头什么都没有。
第61章
殿下人情是这世间最难走的路。
「都是从前的事情了,没什么可瞧的。」许元疏见叶帘堂眸光闪动,便将外袍重新披了回去,慢慢道:「许氏寒门小户,倘能为禁卫军疗疾治伤,实是光耀门楣,夸耀乡里之幸事。」
叶帘堂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大人不必在意,今日让您看见我的伤,并非是想博得您的同情,而是真诚相告,」许元疏抬眼,嘴角轻轻漫出一丝苦笑,「从前不愿意见您,只是因为我所能为,实在有限,还请大人体谅,莫要记恨我府中其他人。」
叶帘堂默了片刻,轻声道:「……您放心。」
房内的青灯树灯只剩一枝在开花,月光顺着半开的小窗慢慢流进,又被成片的花色屏风拦住,溶成模糊不清的一片。
「多谢大人。」许元疏轻轻笑起来,他说:「我明日会去的。」
出了门,叶帘堂嗅着院中凤尾兰的香味,慢慢向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