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雪落裴府埋一下
灯火明,雪压枝。
长街尽头马蹄渐响,平日里冷静自持的将军一路狂奔,他远远望见了府门前满是裴家苟延残息的下人,单凭着求生欲望妄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哀嚎遍地,说不出来的悲戚萦绕心头。
裴璟翻身下马,太后亲侄双目无神仰面躺地没了气息,他腰间流下的血浸染石阶,在雪夜中尤为刺眼。
裴璟顾不得旁的,仅仅瞥了一眼,便大步踏过尸身,提起佩剑冲着势焰熏天处飞身而去。
那方位他再熟悉不过,是白玉所住之地。只是这条路似乎比往日里更长了些,长到怎么也走不过去。
越近,越觉得窒息。
浓烟滚滚升起,火势仍旧猛烈,高墙坍塌大半岌岌可危,稍有不慎就会再度吞没,熯天炽地。
再加上府中大多受了伤需要医治,因此能救火的人少之又少,一桶桶泼下去,无疑是杯水车薪,效果甚微。
裴璟赶到时,看到的便是眼前场景,想起往事种种,他下意识握紧剑,没有任何犹豫抬脚踩进了烈焰边缘。
“将军不可……”时酒伤口未愈被人搀着走来,他试图阻止道,“火势之大,不是你我血肉之躯可以抵挡的!”
“就算是死也得有尸体……”裴璟嗓音哑了一瞬,“入土为安。”
说着,他不顾阻拦冲入火海,挥剑劈开那把用铁链加固过的锁,抬脚踏破了紧闭的门。
一刹那,灼烧感扑面而来,窜起的火舌躁动不安,死死裹挟着裴璟身躯,仿若要把人生吞了去。
进了屋,裴璟开始近乎疯狂般找寻着屋内每个角落,终于在床榻上找到具不成人样的女尸——
人蜷缩成一团,破开的肉皮与素色衣衫粘连,难舍难分。她往日里如丝缎般的长发,早已消失殆尽,不见踪影。
体型与白玉如出一辙。
裴璟屏气凝神掀开她肩膀上方布料,一道未好全的疤痕赫然映入眼底,是白玉当年为他挡下致命伤所获。
凿凿有据,无力辩驳。
裴璟难以置信退后半步,他寒潭似的黑眸逐渐迟钝恍惚,颀长的身形险些摔倒。
清醒如他,此刻也忍不住让大火侵蚀了最后一丝理智。
房顶木梁砸落之际,男人下意识将尸体护在身下,转而用背部硬生生接住这一痛击。
一声闷哼。
裴璟嘴角不可遏制地溢出了血。
素日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变得狼狈不堪,裴璟半蹲于大火中,一袭玄袍拖地被烧得残破,不见风光。
他用剑颤颤巍巍支撑起身体,而后小心翼翼抱着尸体,步履不停,跌跌跄跄往外走去。
众目睽睽,男人身影背抵着光一步一步走得缓慢,终是离开了那是非之地。
“将军你没事……”时酒忍着伤口痛意往前走,忽而看见裴璟怀中所抱,他堪堪止住话头,低声安慰道,“姑娘已去,请将军节哀。”
人死不能复生。
裴璟仰头看天,细碎的雪落在他喉结微微滑动,喃喃自语:“她死前应是怨我的吧。”
怎么能不怨。
脑海中又浮现白玉音容笑貌——
烟花四起,白玉捧着花灯许愿,满心欢喜对他说:“希望将军下次不要失约。”
高墙之下,白玉不着痕迹躲开他的触碰,问:“将军,若是恢复记忆你为我会开心吗?”
幔帐垂落,白玉脸上泪痕未干,发丝凌乱,低声下气:“我知道的,外室连妾都不如。”
日薄西山,白玉跪地抓住他的衣袍,不死心问道:“将军,你当真不信我?”
……
可想着想着,裴璟突然记不清了,记忆的末尾便是美人持剑抵着他胸口,一字一句质问,满眼失望对自己说:“从今往后你我一刀两断,此生再无瓜葛。”
这回真的再无瓜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