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出了差错也不仅仅是他与薛泽这两个直接执行者身首异处,两国必会大动兵戈。
所以在来之前,梁鹤与薛泽做出的各种预案摞了足有两人高。
好在耶律重元之子耶律涅鲁古的野心比他们预期中要大得多,这才让事情顺利进行到现在。
对于耶律重元这个最重要的目标,梁鹤与薛泽所推算的所有预案中都有一个必须的前置条件——耶律重元在得知他们二人身份后没有立刻将他们绑缚起来,送到辽主耶律宗真那去表忠心。
只要耶律重元不把他们当成投名状,那么驱使耶律重元如此行事的理由无论是野心丶恐惧,乃至于爱子心切,都能说明他与其兄耶律宗真的关系出现了裂痕,再也不是当初连皇位都能让的兄弟情深了。
老话说得好,只要锄头挥得好,没有墙角挖不倒。可这有了裂痕,松动的墙角肯定比坚固的墙角好挖。
梁鹤迅速在心中做出判断,耶律重元这一马鞭是冲着他来的,而非其子耶律涅鲁古,说明耶律涅鲁古先前所言的父亲十分喜爱信重我并非夸大。
而这看上去气势十分骇人的一鞭子并没有打到他身上,只砸了个杯盘狼藉,代表着耶律重元潜意识里其实并不愿意同他们撕破脸。
甚至还可能带有一点期盼,不过这份期盼必须得通过他们「强加」的方式才能转化为现实。
又一出黄袍加身,你们真是害苦了朕的欲拒还迎么?
巧了不是,这还真是他们皇城司的老手艺。
思路畅通反应到动作上就是相当利索,梁鹤抬手止住了欲要拔足奔过来的薛泽,撩起尚算干净的下摆囫囵擦去脸上的菜汤,语气不见着恼地笑道:「殿下何必如此呢?你我本是一路人。」
耶律重元气得脸色茄紫,从手到话都在哆嗦,抬起马鞭指着梁鹤低吼道:「谁与你这个宋国皇城司的鹰犬是一路人!本王劝你们还是速速离去,否则本王……」
梁鹤出声截断了他的话,带着些讥诮接过话头说了下去:「否则什么?否则殿下您一声令下,立刻冲出数十个刀斧手顷刻之间叫我两人丧命当场,尸体剁成肉泥扔到大草原上喂狼?」
梁鹤用浑不在意的语气说出比他最恶毒想像还要残忍得多的刑罚令耶律重元浑身大震,一时间竟呆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众所周知,想要让一名说客不起作用,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其无法开口。
很不幸的是,耶律重元没有把握住稍纵即逝的机会,而梁鹤抓住了。
在耶律重元稍显清澈的呆滞目光下,梁鹤继续说道:「我等贱命一条,上秤也没有四两重,死了也就死了。可殿下您是千乘之体,万金之躯,居人间尊位,享世上极乐。若是拱手让人,岂不可惜?」
耶律重元被戳中心中痛处,稍稍回过神来,怒瞪侃侃而谈的梁鹤:「泼贼妄言!人之一身乃是父精母血,历经岁月方能长成,岂敢轻易毁弃!」
梁鹤毫不害怕地迎上了耶律重元的目光,直到耶律重元无法抵御他眼中的坚定,开始不自觉地闪烁躲避,他才继续说道:「殿下此言合乎天道,实乃智者之言啊。」
然后淡定地伸出手移开了耶律重元指着他面门的马鞭,后退两步深揖一礼:「那就请殿下勿要行不智之事。」
「在下还是之前那句话,殿下您大可以将我二人极刑处死再上报给您的兄长,但您无论如何也回不到重熙三年(公元1034年)的。」
重熙三年四字一出,耶律重元久居上位的气势就控制不住地爆发,其人身上的低气压令巨大的帐
篷中温度好似下降了好几度,原本打算出头为梁鹤求几句情的耶律涅鲁古也缩了头老实待着。
他这个亲儿子比任何人都知晓,重熙三年是他父亲的逆鳞。
因为那一年年仅十三岁的耶律重元,做出了一个他自己迄今为止都不知道是对还是错的决定——他让出了皇位。
其实严格意义上而言,耶律重元并不算让出了皇位。
因先辽主,也就是耶律宗真与耶律重元的父亲,圣宗皇帝耶律隆绪的皇后萧菩萨哥无子,所以作为圣宗长子的耶律宗真自出生就被送到萧菩萨哥膝下抚育,同生母萧耨斤的关系并不是很好。
但耶律重元作为幼子,却是在萧耨斤身边长大的,萧耨斤也就理所当然地更偏爱这个小儿子。
不过也许是耶律宗真少年继位(耶律宗真继位时十五岁),君臣名分早定,兄弟两人的关系处得还算不错。
没有像后世另一个少数民族建立起政权中的某对同母兄弟斗得尽人皆知,各种编排出的故事能绕析津府三圈。
但架不住辽国打太祖皇后述律平开始,就有太后摄政的传统,尤其是当皇帝还年少时,摄政就如吃饭呼吸一般自然。
因此在圣宗耶律隆绪去世后,萧耨斤凭着太后的身份,迅速掌握了大量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