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霜月觉得面前的陆行则有点奇怪。
对上眼睛,莫名觉得他的视线有一种十分黏稠的感觉。
这不对。
前世的他从籍籍无名到闻名九州的剑衡仙君,拜倒在他剑下的人数不胜数。
其中修仙子弟会敬佩于他精湛的剑术而拥护他,而魔教妖物咬牙切齿恨正道为何出了如此天才人物。无论是面对什么样的评价,陆行则永远都是面带笑意,一副处变不惊的磊落模样。
剑斩天下不平事,从此天光气运生。
正道的天之骄子是什么样子的,那陆行则就是什么样子的。
这是修真界正邪两派唯一的共识。
他的眼神应该是永远明亮的,正义的,和他的剑意一样直白。现实也是如此,前世的陆行则在云霜月印象里就是那样的。
但此时对上他的视线,云霜月却一种被藤蔓缠绕的感觉。
这样状态的陆行则她之前从未见过,疑心是自己感觉错了。
那种紧紧纠缠在枯朽的树木上与之共生的褐色植物,怎么看都有一种畸形的阴森感。寄生在已经死去的木头上,直到死亡也不会停止缠绕。
这样的东西怎么看都应该和陆行则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才对。
可是陆行则此时的眼神,就让云霜月无端把它们联系到了一起。
她感觉到陆行则的眼神在她身上滑动,从脚腕到脖颈,云霜月甚至感觉空气好像都有点稀薄。
她摩挲了一下手指,又捏了下指尖。
“我们当然是,朋友。”云霜月对陆行则说。
但什么是朋友?
参与过彼此的人生就算吗?
云霜月和陆行则之间实在太多回忆,如同桑蚕吐丝,记忆和他们的成长织在了一起。七年时间对于修真者来说不过弹指一瞬,但七年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有太过漫长。
它占据了陆行则穿越过来近乎三分之一的时间,占据了云霜月前世所有和自由距离最近的时间。
剪不断,理不清。命运的丝线和红线交错,被两位主人跌跌撞撞打了一个又一个的死结,从开头到结局形成了莫名其妙的圆环。得意或者失意,开心还是痛苦,那些陆行则最赤裸最难堪的情绪,都被织进了云霜月的丝线里。
就算想要彻底分道扬镳,那些记忆也会像丝线一样系在二人的尾指之上,无法斩断。
云霜月也没想彻底和陆行则断绝关系,毕竟他们之间又没有什么仇恨,只是将他与自己最深的那个羁绊给抹去罢了。
朋友,朋友。
这个词陆行则前世常常在她耳边提起。
可是云氏那携带二人魂契的婚书是真,二人穿过的喜服也是真,这个词离他们相近又遥远。
遥远是因为他们相识起就开始的夫妻身份,相近却是因为陆行则曾不止一次说过她的性格很对他胃口。
云霜月想,没了云氏婚约,或许这一世他们就可以好好当上朋友了。
云霜月没交过朋友,但她翻阅过陆行则从外面给她带来的画本子。
朋友的距离肯定是没有夫妻那么亲密的,也不用无时无刻呆在一起。她翻到过那种一直在天涯两端,时时依靠书信往来的朋友。
她可以和陆行则做那种朋友。
这样既不用担心将陆行则再次牵入前世命运,又可以维持和他的关系。
毕竟在解开禁制离开小镇后,云霜月就要先回到清淮整理老宅遗留的东西,顺便接手云氏部分产业。
而按照前世陆行则的行程,他接下来就要去百仙盟诛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