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掉下来,砸在萧憬的脑门儿上,铛的一声。
“啊!”萧憬轻轻叫了一声,揉着脑袋,泪花都闪出来了。
陈谕修本来绷着脸,走进来便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出了声。
接连几日的紧张情绪得以舒缓,他难得跟萧憬说了个玩笑话,“陛下想吃,可以用钳子。”
他走过去,从地上拾起那颗核桃,用桌上的核桃钳子夹开,清理好分心木的碎屑,把核桃仁儿取出来,放在萧憬手里。
萧憬有点窘迫,听了他打趣自己,脸上有点挂不住,但看着放在手心里的核桃仁儿,还是忍不住撅了撅嘴,撒娇道:“先生,我脑袋疼……”说着就抓起陈谕修的袍袖子,把他拽到自己面前。
陈谕修顺着他的力气,走至榻前。萧憬闻到了他衣袍上的雪松香——是熏香的气味。
陈谕修伸出手,放在萧憬的脑袋上,拇指摩挲着红起来的那一小片皮肤,动作甚轻,“还疼吗?”
这片刻的功夫,让萧憬有些失神。他恍惚间看到了在王府时,陈谕修轻轻吹着自己磕破的膝盖的样子。
“不、不疼了……”他喃喃回应,想更凑到先生的手心里,却感到脑袋上一轻——先生把手挪开了。
陈谕修退后一步,拱手一礼将方才的温存完全打散了。
“臣在内阁,与各位阁老商议过了,要赶在四月前,着手筹备九英河、新西江的筑堤事宜。”
陈谕修看见萧憬指了指一侧的椅子,于是恭敬地点头示意,“至于北境的战事,康州的军需储备应当还能支撑一阵子,让王以敞再坚守半个月,工部加紧赶制军械。若左狨一有异动,必须全力歼灭。”
陈谕修每说一句,萧憬便点一下头,对此毫无异议。至于缘由,其一,先生所说之事,与他所想不谋而合;其二,他萧憬对陈谕修深信不疑;其三,陈谕修的为人,他心知肚明。
正因如此,萧憬安心地将大半个江山放在陈谕修肩膀上,他自己便可以偶尔偷闲,逍遥自在了。
“这些事情交给先生,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萧憬把核桃仁扔到嘴里嚼着,从榻上下来,趿拉着鞋子走去外面,唤李胜添了一壶热水来。
他亲自给陈谕修倒了一碗茶水,嘟囔着,“春茶快下来了,不用喝去年剩下的了。说起这个,我听齐柏念叨,他前些日子去都察院查案子,见孙贯竟喝着新下的龙井。他非说是去年我赏的,纯是胡扯。这些时兴的东西向来是紧着他们,先尝了,才能送进宫里来。”
陈谕修手指捏着碗沿儿,直到热得烫手,才沉沉地叹出一口气来。
官场上贪墨横行,他素来知道。
“陛下节俭用度,为天下苍生俱饱暖做了许多让步,臣都看在眼里。只是如今,还需忍耐。”他捏紧了茶碗,紧皱起的眉头下,是云淡风轻的语气掩盖不了的惆怅。
萧憬身上的明黄色圆领袍,在午后的阳光下,散发出刺眼的光。一阵密云游过,又暗淡下去。
“陈祥的妻子儿女受人欺辱,他家又遭大火,差点露宿街头。他被逼着指认赵德安,先生可知是谁所为?”萧憬终于沉不住气,走到陈谕修面前,面色凝重。
陈谕修脸上依旧没什么神采,喝了一口这陈旧的冬茶,淡淡道:“是杨晃。”
“先生一早就知道?”萧憬惊道,更加郁闷,急慌慌地在屋里走了两圈,“我还是今早逼问陈祥,他才交代。我竟然不知杨晃这么毒辣,连女子小儿都能下得去手!”他把地板踩得咚咚响,踱来踱去地教人眼晕。
陈谕修皱了皱眉,抬眼盯着萧憬。
“君珩,坐下。”
萧憬愣了。先生此刻唤他的小字,绝不是亲昵,是有些斥责的意味。
他于是乖乖地坐回了榻上,低着头,有点沮丧。
“我也是近日才知道,”陈谕修说着,饮尽了杯中茶水,又拿茶壶添了一碗,“杨晃此人城府颇深,按理若行此事,绝不可能教人察觉,又怎轻易让陈祥说了出来?还留下许多痕迹,引人猜疑?”
萧憬也渐渐醒过神儿来,意识到先生的话有理。
杨晃这个人,他也是听说过一二的。行事圆滑,最好交际,不是个极端之人。要说他指使陈祥弹劾赵德安,手段未免低劣了些。
“可陈祥为何要诬陷他呢?”萧憬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想不明白陈祥为何要唱这么一出戏。
陈谕修不急不躁,安抚住萧憬,“别急,是鱼总会咬钩。事情从宿凉闹起来,闹到京城天子眼前。或许,会比我们想象中发酵得更快。”
萧憬点点头,咬着嘴唇沉思,已然忘了额头上红肿的鼓包。魔·蝎·小·说·MOXIEXS。。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