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分钟后,为我主持祭典。」
他计算出了他精确的死亡时间。
「不……」主祭再也控制不住泪腺,握住那只干裂炽热的小手,「你不会死,教授。我们还有疗养液。珀尔呢?没有你珀尔怎么办?」
波诺:「没关系,我失去她很久了。」
「可我不想失去你!」塔齐欧哭着说。他失去的太多太多,多到他不愿再承受任何即将面临的痛苦。
教授笑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凝视着他:「你是我毕生的心血,塔齐欧。只要你活着,你就不会失去我。」
波诺告诉他,每一颗被倾注了爱与时光的生灵,都将成为造物主存在过的最有效证明。
「你是我实现永生的至高法杖。」
最终,法杖亲眼见证造物主在他怀里永生。
塔齐欧痉挛地猛吸了一口气,积压已久的鲜血从鼻子和嘴巴源源不断地往外冒。「可是教授,我好像快要死了……」他难过地用手背抹血,「不过我有个朋友说,死亡和睡觉一样,不是吗?莫里斯,我累了。这次我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他嘴里哼着音乐,是非常快活的旋律,然后抱起波诺,困顿又清醒地迈向了救生舱的猩红色通道。
第115章
115
1615。3。2爱尔兰
草原辽阔无垠,天空一碧如洗。
红发年轻人背靠麋鹿,蜷腿坐下来。他仰着头,眼睛眯成缝,轻声地咂嘴吮舌。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他沉思地说,头向一边歪着,叉开两只手臂。「梦里我什么都看不见,但有个声音问我……问我是否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
他面含微笑:「听到这话时,我半信不信的。真的会有人想要我这条贱命吗?最后我拒绝了它,并给出理由——我还这么年轻,我为什么要死?假如我又老又丑,用不着它来提醒,我自己会抹脖儿自杀;我虽是一头红发,可我自认为我长得不比那些英格兰的少爷们差;我还没有坠入过爱河,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没了父亲,母亲独自在外做生意,上周爷爷为保护我挨了顿打,现在你又来跟我说你相中了我的命想要夺走它。」
「它被我噎得半天没吭声。」
年轻人轻轻抚摸麋鹿的皮毛。
「但是我想不通,」他继续说着,弓腰脱掉草鞋,「我叫住它,问它要我命的目的是什么。它说,地球需要我的身体。一听到『地球』,我全身的血立刻滚烫起来。我告诉它我的偶像是尼古拉·哥白尼,将身体献给地球,于我而言就是献身哥白尼……我承认我当时心动了。」
他转头亲了亲麋鹿的脖子。
「放心,我不是小胚芽,我已经到了开花结果的年纪。我怕它骗我。于是,我问它我该怎么做,割腕?还是把自己吊死?我是在考验它,因为倘若回答是这二者之一,我当下就能够判断出它在撒谎。可它给我的答案却是——出海。是的,它让我去太平洋,它要淹死我。我感到意外,因为我最怕海。」
他闭上眼睛,好似陷入遐想,随即猛地一震。
「我问它然后呢,它说会有另一只生物藉助我的身体活下去。」他耸了耸肩,「哦,原来这不是献祭,而是转让。我的好孩子,我当然不乐意。身体谁用不是用,凭什么要我拱手相让?明明我才是这副身体的原住民,那些殖民者霸占我的家园不够,还要入侵我的身体丶驱逐我的灵魂。」
那双绿眼睛逐渐被忧伤笼罩:「一个精神与躯壳都不曾得到过世界偏爱的人,却要为世界献上自己的生命。就算我愿意,我的妈妈和爷爷也不会同意。地球丶地球……可我连都柏林都出不去……」
这段话几乎是他哑着嗓子说出来的,带着无限的惆怅,仿佛在说一件无比沉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