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举手之劳,能满足生物潜在的虚荣心,所以它总是被完成得很精巧,大脑更倾向于花更多时间来接触它丶研究它,甚至剖析它;大事望而生畏,它带给大脑的精神体验是痛苦的丶有杀伤力且不忍直视的,因此它往往被处理得很随意。
这也就是为什么塔齐欧愿意花大半天时间去思考晚饭和梦,甚至愿意熬夜记梦并制定一份无可挑剔的三餐饮食表;而在生死抉择这方面,他连一秒钟都不带犹豫。
「凡是你喜欢的事我都照办。」塔齐欧以伊俄卡斯忒的口吻对俄狄浦斯说,带领活死人跟随波诺到后台。
他坐到莫里斯身边:「俄狄浦斯的台词电波刺得我头疼,我本来有很多话要问他,但现在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替你去问他。」
莫里斯说着就要起身。
「不,」塔齐欧拉住他,「我……其实我想要你能多陪我一会儿,因为……」
他预感到自己的生命即将到达终点。
「因为我舍不得你。」
最后一场戏,塔齐欧双手抓着头发,焦躁地在台上走来走去,像是在找某个重要的东西。
几个来回一无所获。
剧院阒然无声,他有些窘迫。好在巴维尔及时救场。塔齐欧踩着纸床,将雅恩的横结肠挂起来,准备用它来上吊。下巴刚担上去,波诺现身解开活套。塔齐欧并无大碍,不过按照剧本要求,后面他得一直装死。
于是,他像一阵留不住的微风,又像一片逐渐消散的晚霞,被波诺揽进怀里。
这个男孩哭得很伤心,他入戏太深了!——没有电波,没有哀嚎,只有被泪水打湿的鼻梁和眼尾。
突然间,塔齐欧感到一股比热泪更珍贵的液体浇淋在他脸上,他睁开眼——
啊,波诺眼珠上插着两根金别针!
「你们再也看不见我所受的灾难,我所造的罪恶了!」他一遍遍地伤害自己,「你们看够了你们不应当看的人,不认识我想认识的人;你们从此黑暗无光!」
声波威厉,剧院崩塌。
塔齐欧轻声呼唤:「教授。」
万物静止。
他们被碎成尘埃。
※
波诺:谢谢你,塔齐欧。我猜你一定是看我很痛苦,所以干脆把我们大家都变成「点」。
塔齐欧:……抱歉,教授。我不知道说错台词的后果会这么严重。
莫里斯:所以谁能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波诺:很简单。我们是三维事物,剧院丶纸盲蛛还有其他演员,它们都是五维事物。起初,它们能感受到我们的存在,但无法与我们划清界限。也就是说,我们被它们误认成了同类,是故事角色,或故事角色创作的故事角色。我们说错台词,就等于从故事中跳脱,它们会立即识别出异样,这会构成一种时空悖论。维度壁垒被打破,空间粉碎,我们丶观众丶演员,连同我的剧本游戏全部归于原点。
塔齐欧:……万分抱歉。
波诺:不,你做的很好。
塔齐欧:?
波诺:这算不上是一个善良的游戏——准确来说,它是一种刑罚,用来惩治人类和异种叛徒,让他们死在剧本里,或毫无徵兆地被剧本所杀。它被毁灭的一瞬间,塔齐欧,那是你在1616年消失的一瞬间,也是你和莫里斯即将死亡的一瞬间。这个错误不早不晚,来得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