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和罗泽雨分别,他想理清脑子里的乱象,特地没骑自行车,踏着夜色从砾山镇步行回家,他走得慢,脑子里排山倒海想了很多事。一到家,立刻从他和涂莉的藏书中抽出几本,快速翻到印象中描写爱情的部分,对照着看,看着看着,心里更乱。
他又去灶间烧火,给自己煮了碗面,面吃到一半,感觉心口痛,于是将面直接倒去猪槽,几头猪明明早就吃过晚饭,闻到面味,纷纷爬起来,凑到猪槽抢那一口吃食。村子夜里寂静得很,完全不像砾山镇那么吵闹,猪叫声是四下唯一的动静。
看它们抢完食,意兴阑珊地回去睡觉,涂修志忽然回神,转身走去灶间洗碗刷锅。灶间灯泡坏了很多天,涂修志一直拖着没管,今天突然有空,打算换掉。结果在家里找了一圈,没找到新灯泡,村里气温虽然不如镇上高,他这样来回折腾,免不了出一身汗,当即用压水井压了一桶水,洗了第二个澡。
井水的凉意并没使他冷静下来,按往常计划,原本他这时候该坐在书桌前刷题,再背一篇作文。可看自己眼下状态,他明智地选择了放弃。
最后,他把竹床搬到院子里,在床脚点了盘蚊香,准备今夜以天为盖。
星空璀璨,美,但碍眼,他强行闭上眼。然后,一夜未眠。
从村里出发前,涂修志翻了日历,迎接八月第一天。这是建军节,对涂修志来说,有另一种专属于自己的意义。因为赴约,他走路走得急,走着走着,又担心出汗,浸湿衣服不好看,他今天特地挑了涂莉给他买的衬衣,平时在村里做农活,他不舍得穿,这会儿穿上了,不想衬衣「出师未捷身先死」,只好放慢步速。
他看过很多作家写爱情,没有任何文字能形容他此刻感受,以前熟悉的世界,好像突然变新了,变得和他的衬衣一样新。去往镇上的土路,沿途的稻田,若有似无弥漫在乡村的薄雾,还有田垄上耕作的乡民,像是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昨晚的混乱丶不安,近乎痛苦的闷燥情绪,被清晨的空气一扫而光。涂修志完全没有失眠一夜的不适感,反而觉得脚步轻快,整个人如入云端。
这种轻盈的感觉一路将涂修志送到砾山镇,到和她约定的街口,他早到了,不急,很有耐心等。
而当罗泽雨出现在视野里,快步走向他,两人离得越来越近,涂修志的失重心情突然消失,好像人落了地,世界的嘈杂丶早市的味道,全体涌入他的五感,他的心跳突地加快,听罗泽雨喊道:「涂修志,等很久了吗?」
「没。」
罗泽雨略感新奇地上下打量他,「待会儿要去做客吗?穿这么正式。」话说完,当先转身,迈步往砾河走。
涂修志被她说得脸红,没来得及回话,默默跟上她。
「本来想请你吃油饼的,镇上最好吃的油饼。」罗泽雨道,「可惜老板今天不出摊。」
「没关系,我吃过饭了。」涂修志道。
「我们抓紧时间,一会儿还得赶回家帮我妈干活。」罗泽雨道。
街口紧连着大片荒地,走过荒地,就是砾河,小河弯弯曲曲,一直往西是砾山,砾山再延伸,能接上南岭山系。作为文化古镇,这些基本的地理常识,是每个砾山镇学子必学的内容。
「我昨晚一直在想,砾河是地下水,小河广播会不会是地下水有问题?」罗泽雨道。
「你放弃智慧生物的推论了?」涂修志道。
「没,不过都说是推论了,肯定不止一种推论嘛。」罗泽雨道,「我看过一个说法,宇宙中广泛存在暗物质,暗物质不发光,也不和人发生交互作用,所以很难被观测。有科学家说,这些暗物质可能也是一种生命体。从这个角度,水鬼或者智慧生物,也说得通。」
谈起这些,罗泽雨的表情总是十分生动,涂修志轻易被带入她的幻想世界,暗自思忖片刻,道:「你怀疑河里存在暗物质?」
「这不用怀疑,地球上每一秒都有暗物质穿过。我现在怀疑的是,水潭究竟是不是唯一的广播站点。」
太阳正在缓慢爬升,两人沿河往砾山方向走,涂修志道:「小河广播不是在日落时候才有效吗?」
「因为我们日落的时候抽不开身,才现在来嘛。」罗泽雨道,「反正也只是简单看看,结合深水潭的状况,找找还没有类似的水域。」
两人沿河一路走到砾山脚下,离山越近,河道越来越窄,完全就是小溪的程度。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吵闹不休的蝉鸣,山脚并不是溪水发源地,往上,还能看到一条蜿蜒的山间泉流,约莫是受暑热影响,水流更细,几近于无。
「看,那就是何相安家。」罗泽雨站在溪边一块光滑的大石上,指着西侧不远处的洋房道:「我爸说,何家占了镇上风水宝地,所以才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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