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问道。
阿列克谢看到瓦列里穿着病号服,但脸上和身上并没有受伤的痕迹,只是他的肩膀通红,鬓角的头发一夜之间白了一块。阿列克谢命令瓦列里往后退,好让自己看清他的全貌。瓦列里无奈地照做,还乖乖地三百六十度转了个圈。
看到瓦列里完好无损,阿列克谢彻底放下心来。
「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的安全测试出现了问题。」瓦列里回答道,他瞥见逐渐靠近的克格勃,他们在逐个讯问着每一个人,「我不能说更多了,阿列克谢,这里不安全。」
「彼得怎么样了?他的妻子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的伤势比我重。」瓦列里担忧地说,「阿列克谢,关上家里的窗户,一条缝也不要留,把放在外面的东西通通扔掉。如果可以的话,立刻带着你的父亲离开普里皮亚季。去莫斯科丶基辅,总之不要在这里待着。」
「为什么?难道不只是火灾吗?」
瓦列里还未来得及开口,克格勃朝他走近了。阿列克谢立刻躲了起来。
回到家后,阿列克谢像瓦列里说的那样关好门窗,把每一条缝都给堵上。他匆忙收拾了一下行李,准备带着父亲离开普里皮亚季。但是父亲觉得他大惊小怪,不愿跟着他离开家。无奈之下,阿列克谢只好独自搭上了前往火车站的公交车。
只是到达火车站后,阿列克谢惊讶地发现,内务部警察已经把火车站给封锁,没有特殊许可证的人无法进出普里皮亚季。阿列克谢只能原路返回,他想要去邮局给加林娜发一封电报,告诉她自己的经历,但邮局却不同寻常地大门紧闭,早早下班。
傍晚的时候,一个女共青团员敲开了阿列克谢的家门,给他送上一盒稳定碘片,并告诉阿列克谢,要仔细擦洗一下门口的楼梯。父亲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要惊慌,没什么大事。记得擦擦楼梯上的灰尘。」女团员笑着说道,接着去敲阿列克谢邻居家的门。
父亲把门关上,打开了家里的广播。这个广播家家户户都有,每天定时播放国歌和「莫斯科之声」,这已经成为了父亲在厨房做饭时的背景音。
但奇怪的是,今天的广播沉寂极了,没有任何声音传来,连电流声都没有。阿列克谢跑到楼下去打电话,想要搞明白广播是怎么回事,但更让人费解的事情发生了——电话也打不通。
一个母亲推着婴儿车路过,几个喝醉酒的年轻人互相搀扶着嬉笑着走过,街道上的车辆来来往往,路灯按时点亮。这一切都和寻常一样,但似乎什么都不一样了。
阿列克谢回到家中,他收拾了一下东西,带上了书籍丶毛巾丶牙刷等生活用品,想着第二天去医院看望瓦列里。作为记者的直觉让他也带上了线圈本和钢笔。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阿列克谢就带着一整个背包的东西前往第126医院,但昨日还人满为患的医院今日却格外冷清,几个护士累得在走廊的椅子上睡着了,病房门窗大开,窗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阿列克谢找到一个正在冲洗地板的保洁员,想问她昨日那些被送来的病人都去哪儿了,但那保洁员一问三不知,他只好一无所获地离开医院。
阿列克谢刚走自家公寓楼下,他看到父亲和其他人正聚在一起大声讨论着什么,他走上前,父亲转过身来抱怨道:「他们刚刚通知我们收拾行李,带够两三天换洗的衣服和食物,要在三天之内把我们疏散到基辅附近。」
阿列克谢刚想说话,那个安装在每户人家家里的广播在沉默一天后终于再次响了起来:
……市人民代表大会敬告各位,因为在车诺比核电厂发生了一起事故,不利的辐射条件正在形成中。党和苏联各级组及武装部队已经采取了必要措施,请大家不必慌张。为了确保人民群众的安全,我们将暂时撤离城市居民到基辅附近……
就在这个时候,阿列克谢碰见了之前采访过的一名核电站的机械师,他当晚请假没去值班,所以有幸和这场事故擦肩而过。他告诉阿列克谢,今天凌晨他去医院看望朋友的时候,看到数架医疗飞机停靠在医院楼顶,把这些伤员全都送去了莫斯科。
回到家中,阿列克谢赶忙和父亲一起收拾东西。父亲带上了一行李箱的衣物和食物,按照广播里说的那样,他觉得自己过不了几天就能回来,生活会很快回到正轨。阿列克谢想要去莫斯科找瓦列里,他担心自己并不能很快回来,于是他带上了足够的钱和母亲留下的打字机,还有几卷备用色带,外加几本从莫斯科带来的书籍。
下午的时候,几百辆五颜六色的丶代表不同运输企业的大巴停在了普里皮亚季的每一条街道上。在排队上车的时候,阿列克谢看到污染清理车在街上来回洒着泡沫,几个在队伍中的孩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提着父母给他们的行李,像要去春游那般高兴地唱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