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表演很快结束,聚集着的人们很快三三两两结伴下山,下山的大路拥挤吵闹,鲍里斯凭着对麻雀山的熟悉找了一条较为隐蔽的小路带阿列克谢下山。
阿列克谢看起来有些喝醉了,步履不稳地踉跄着跟在鲍里斯身后,鲍里斯开始讲他家庭里的一些趣事,他的口才很好,幽默风趣,声音也很深沉动人,把阿列克谢逗得乐不可支。
「我小时候试着偷偷把头发留长,被我父亲摁在椅子上揍了一顿后拿剪刀剪得头顶露出了头皮,那一个月我都无时无刻不戴着帽子,怕被同学和邻居笑话。」
「那你开学时候的长发是怎么留下来的?」
「我告诉他我会在大学开学前剪短,」鲍里斯说,「也可能是他打不过我了。」他转头看向阿列克谢,「你觉得我留长发好看吗?」
「好看。」阿列克谢不假思索地回答。
鲍里斯笑了起来。
「我父亲本不想让我进入新闻专业,他希望我和我哥哥那样进入政府部门工作。我和哥哥小时候背着他读从同学那里借来的外国漫画和小说,那些书似乎是违禁品,不知道那个同学是怎么拿到它们的。我父亲发现藏在枕头里的书后,把我和哥哥用铁棍狠狠打了一顿,我哥哥拽着他的衣服哭着求饶,我母亲也在一旁崩溃大哭,这时候他才收手,并威胁恐吓我们要是在家里再发现这些东西,就把我们扔进河里。现在我背上还有那些伤口痊愈后留下的伤痕。」
阿列克谢收起了笑容,用带着怜悯的眼神看向了鲍里斯。
「你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他今年大学毕业,没有如我父亲所期待的那样加入克格勃,目前在内务部工作。具体什么职务我就不清楚了,父亲不允许我们在家里谈论太多工作上的事情,他总是很谨慎,做事滴水不漏,对家人也不会完全依赖和信任。有时候家里安静得像一个坟墓。我哥哥很像他,沉默寡言又不苟言笑,对待工作严肃认真。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至少在我的记忆里他不是这样的,自从他读完大学参加工作后,他和父亲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我经常在想,我以后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那你是怎么说服你的父亲让你来读新闻学的?」
「我向他保证我会在大学毕业就入党,然后进入政府相关部门。我会向他展示我对国家的忠诚。」
阿列克谢点点头,不知应该开口说些什么。
「轮到你了。」鲍里斯说,「讲讲你的故事吧,阿列克谢,你的家庭丶朋友丶童年。」
阿列克谢愣了一下,「我只有父亲,他是个很好的人,一个很普通的物理教师,他从来没有打骂过我,我的母亲也很温柔,可能正是因为共同拥有这些美好的特质,才让他们两个来自不同国家的人一起进入婚姻。但我母亲很早过世了,你知道这些。」
「普里皮亚季呢?那是个怎样的地方。」
「很美,有大片的森林,并不像一个原子城,像一个森林城市。有机会欢迎你来参观。」
「谈谈给你写信的那位朋友。」鲍里斯说,他的语气透着一丝不安。
「他叫瓦列里,是我的邻居,在莫斯科物理学院学习,但并不在莫斯科,在奥布宁斯克。他写信来约我一起回家。」阿列克谢低头回答。
「他是个怎样的人?你从没跟我聊过他。」
「他很聪明,很迷人。」阿列克谢顿了一下,「他不重要。」
鲍里斯听到这句话后突然转过身来,他的脸很苍白,留长的头发贴在额角,眼睛带着莫名的雀跃。
阿列克谢觉得鲍里斯有些不对劲,他看不清鲍里斯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冷风好像越来越大了,这里只有他们,一切都安静极了,四周的树木晃动着光秃秃的躯干在随着风叫嚣。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鲍里斯转身吻住了他。
这个吻带着黑加仑的味道,冰冷又干涩。阿列克谢僵着身子站在原地,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唤醒了他一年前在乌鸦酒馆门前的糟糕记忆,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鲍里斯像是得到默许一般更加放肆大胆地吻着他,双手探进了阿列克谢的风衣里。不远处突然出现模糊的人声,阿列克谢顿时惊醒,用力推开鲍里斯。后者无辜地看着他,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如果你不喜欢这种方式,我们可以慢慢来。」鲍里斯小心地说,有些发抖的声音里带着似有似无的卑微和真诚。
阿列克谢没有回答,把不知所措的鲍里斯撇在身后,自顾自地大步朝山下走去,回去后把自己关在了公寓里。
第二天鲍里斯敲门来约阿列克谢一起自习备考,他脸色不好,苍白的脸上挂着黑眼圈,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阿列克谢有些吃惊,但还是答应了。鲍里斯再没有过任何越界的举动,两人都没有再提起那个吻,仿佛它从未发生。
第9章
阿列克谢最终还是买了N102列车的车票。
他在上车的时候并没有碰见瓦列里,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该感到庆幸还是失望。直到列车开动,他对面的位置还空着。隔着走廊的隔壁桌的几个男人在抽菸打牌,阿列克谢瞥了他们几眼,看向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