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谢烨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咳,那一瞬间的脸色终于趋于惨白,哇的一口血水从嘴边汹涌而出,整个纤弱的身形随之倒下去。
李景辞神色大骇,一把搂住谢烨的腰身,将人接在怀里,回头大喝:“快来人!”
郎中下人来来回回的在府中奔波,最里边那间原本关押囚犯的屋子此时满是血腥味,夹杂着血丝的温水换了一盆又一盆,有婢女战战兢兢的捧着浸透血水的布帕侍候在郎中身边,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几分惊恐。
床榻上的人失血太多了,那人白色中衣上全是吐出来的血水,苍白的嘴唇哆嗦着,他强撑着一丝神志不肯晕过去,但眼神却还是虚虚的对不准焦,涣散的仰头看向头顶的床帘。
给谢烨看病的是一位年轻的郎中,生的俊秀眉目,却在踏进屋的一瞬间再也没有将眉心舒展开过。
他伸手替谢烨把脉,先吩咐小厮去煮了几味止血化淤的药,再出手连点谢烨几处大穴,封住痛觉无感,以针灸和内脏的伤处相抵。
他的病人嘴唇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声音很轻,让旁人几乎难以分辨,但郎中却敏锐的低下头,问道:“您说什么?”
“不必救我……”谢烨虚弱至极道。
不必救我。
他的病人躺在床上,垂死般的求他。
郎中沉默不语,良久道了声:“抱歉,这是殿下的命令,属下难以抗命。”
谢烨疲倦而失望的合上眼睛,没在说话了。
李景辞在门外候了一整天,直到傍晚,谢烨的状态才慢慢平稳下来。
谢烨是他秘密押送入京的,他不能让朝中让知道,明渊阁主其实没死,以至于就算命悬一线之时,李景辞也不敢大张旗鼓的请御医来救他,所幸他府中养了不少能人异士,今日给谢烨看病的姜怀远,便是他手下幕僚。
此人少年时志向学医救人,奈何后来命运多舛,终是无缘太医院考核,后被李景辞收入麾下,暂且在二皇子府中做事。
“你做的很好,想要什么赏赐,可告诉本王。”李景辞立在门庭前,对着匆匆从屋内出来,向他行礼跪拜的姜怀远轻轻一抬手,示意他起身。
“能为殿下效力,是臣之所幸,岂敢讨要赏赐。”姜怀远低眉顺目。
李景辞见他一身血腥味,神情疲倦的紧,便也不再多言,挥手让他下去了。
屋中谢烨尚且在昏迷中。
李景辞将拳头攥紧,硬生生的将自己的掌心握出血痕来。
他倒是没想到,这人竟真敢寻死,且手段激烈至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激他出手,就为了死在李景辞手中。
李景辞偏就不让他如愿。
明渊阁主前半生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若真叫他这么轻易的死了,岂非便宜他,二皇子阴沉的心想。
谢烨此番伤的太重了,李景辞那一掌确实是奔着心口去的,能活下来也是个奇迹。
冬日那厢房里未烧地龙,整个屋子冷的如同冰窖。
谢烨从昏迷中醒转那日,恰好屋外风雪大作,雪花裹挟冰碴从透风的窗户纸处侵袭进来,落在榻上人无力垂落的手腕上,那腕骨处肌肤似玉,叫人分不清雪和皮肤的颜色。
谢烨就是被那抹冰凉唤醒的神志。
他将眼帘睁开一条缝,三千青丝便从枕间倾泻下来,他脸色依然白的如同金纸,李景辞这回倒是没锁他,不过也确实没有锁的必要,以谢烨此时的情状,就算把刀柄递到他手上,他也没有握起刀来的力气。
屋里有人在吵架。
“呔!殿下说了,看着他不死即可,偏你这么多事,巴巴的上去给他喂水,天生的奴才命!”
“此人日夜昏迷,水米不进,若是真因你我的怠慢而丢了性命,殿下将你扒皮抽筋都不为过!”
这两个声音很熟悉,谢烨躺在榻上,隐约能想起来这是何人。
一个是那日在地牢里被他咬掉半边耳朵的狱卒,另一个则是前些日子他被李景辞拿锁链困住手脚时,夜中悄悄给他喂水而被打了五十大板的小厮。
谢烨微微苦笑起来,选这两个人给他当看守,李景辞着实是没打算让他好过。
他扶着床头,慢慢直起身子,心口处仍然痛的厉害,但已经不足以致命了。
两个小厮听见动静,不约而同停下了吵嚷,一齐朝他这边看来。
狱卒冷哼一声,显然没有过去照看他的打算,转身就出门去了,另一个小厮忙不迭上前两步,将将扶住他的手臂,低声道:“贵人可有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