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昙光已象变了一个人,似乎在这个躯壳中关着一个洪荒时的妖兽,直到这时才放出来。
她仍然想着昙光说让她回去的话,壮了壮胆,拦在石玉琪跟前道:“大师,你不要杀人了,不要杀了!”
昙光血红的双眼盯着段纹碧,手中大悲刀正在慢慢抖动。
雨水打在刀身上立时被弹成粉末,一口刀便如活了一般。
段纹碧怕得浑身不住发抖,心中只是想着:“他说过的,他要放我走的。”
她却不知昙光所修金刚禅本来便是要借杀戮消除心中杂念。
宋名臣王韶早年用兵西北,纵部掠杀羌人,晚年出守洪昌时颇为悔恨,便请高僧佛印升座说法。
佛印拈香说:“此香奉杀人不眨眼大将军,立地成佛大居士。”满座哗然,王韶却若有所悟,立证金刚禅。
昙光杀业无王韵之重,悟性也无王韶之高,本来修此金刚禅已是勉为其难,此时杀了石天威,禅心早为魔性压倒,只有一刀将段纹碧斩为两段,方才斩此一念,但屡次要运劲出刀,心中这一念温柔眷恋却固执不去,这一刀也出不了手。
许敬棠骑在马上,已是被雨水淋得浑身湿透。
他偷偷看了一眼真秀,这和尚虽然僧袍也已湿得贴在身上,却依然态度闲雅,直如神仙中人。
这时真秀腰间突然“当”一声响,许敬棠吃了一惊,叫道:“是什么?”这声音似是金铁之声,似乎是暗器击来。
真秀却从腰间取下了大慈刀看了看,道:“许施主,莫要怕辛苦,大悲刀便在前面了。”
这一刀竟是大慈刀受大悲刀感应发出的!
初出来时,许敬棠见真秀一直面带微笑,似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一直还有点担心,但一旦上路,真秀却日夜兼程,不惜将座骑累死。
许敬棠已是追得精疲力竭,真秀却依然如闲庭信步一般。
这和尚是昙光的师弟,难道是要故意引岔路么?
许敬棠也曾如此担心过,但马上便想通了,单以真秀武功,锻锋堂满门上下合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若他真要对自己不利,哪用得着如此辛苦。
那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正想着,真秀忽然道:“许施主,你想必在猜我为什么突然会答应你与我师弟为难吧?”
许敬棠吃了一惊,道:“大师说得是,我一直不甚明白。”
真秀在马上转过脸,微笑着道:“金刚禅法,流俗看来自是邪法,诸派也多不承认,却是只应此法极易出偏差,若无大慈悲心,安能有金刚手段?我师兄天纵奇才,原本家师之后只有他才能修行,唉。”
说到这儿,他又长叹了一声,没再说下去。
许敬棠心中暗道:“这真秀也真是会笑,他长叹之时,脸上也仍然带着笑意的,真是怪。”只是印宗一门师徒向来怪异,他也不敢多问。
这时,真秀忽然道:“到了!还好,师兄不曾渡江。若是过了江,可就糟了!”
真秀说这话时,脸上仍带着些笑容,看上去简直有点皮笑肉不笑的,似乎言不由衷。
许敬棠道:“过江便很糟么?”
真秀道:“家师五日前已经圆寂了,一旦师兄知道此事,那金刚禅难以降伏魔心,心火反啮之下,只怕……只怕……”
许敬棠道:“只怕求道不成,反入魔道,是么?”
真秀脸上仍是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但眼里却又露出了忧虑之色,想必是默认许敬棠说得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