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姨,你知道安平街背后的林卫国一家吗?”陈岑觉得,做人要学而好问,不耻下问才行。于是,等到李姨再次端来蒸熟的螃蟹开始新一轮的夜宵时,陈岑突然发问。
院子里回荡着李姨磕螃蟹腿的声音,那是一种节奏感很强的“咔嚓咔嚓”,伴随着她轻轻的咂嘴声,她毫无防备,却带着些八卦问道:“你问他们干什么?”
“林耀祖是我同学,我常听他们家以前并不住在京市,可他爹又是机电厂的八级焊工。这不是好奇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吗?”
陈岑解释道但实际上,林耀祖从未明确说过他们家原本不是京城的,即使他说过,同林耀祖不熟的陈岑又怎么可能知道,陈岑这样说,不过是为了找个借口来打听更多的消息。
“害,你说林卫国啊,他那八级焊工也是这两年才评上的。但林卫国确实不简单,脑子活套,以前跟着老师傅学习的时候,不到一年就把老师傅的本事全部学过去了。他天生就就是干这个的,我们家也请他焊过东西,他焊的既结实又美观,比别的人焊得要好看。”
李姨赞叹道,“赵桂英也厉害,那时候没工作的人都得下乡,她主动把工作让给了弟弟赵江河,自己去了东北下乡。后来知青回城政策一出台,赵桂英就又拖家带口地回来了。我当时还说她是个疯子,林卫国又没户口,还带着两个孩子回来,单靠她一个人怎么养得活这一家子哦?如今你瞧人家还把生活经营得这么好,我是真佩服她,当初她要下乡我还背地里骂她傻呢。现在看来,人家是觉悟高。”
“那林卫国的户口是怎么迁过来的呢?”陈岑好奇问道。
李姨瞥了陈岑一眼,靠近陈岑小声道:“谁家没点关系啊?关键是看有没有这个。”她边说边用手指做了个搓钱的动作,暗示着,“我也是听说,是她弟赵江河觉得这么多年亏欠她姐,花大价钱帮他姐夫把户口给办下来了。夫妻两的户口都办下来了,那林耀祖和林柠的户口自然也就好弄了。”
陈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可心里的疑惑依旧没有解决,知青回城政策是78年底出台的,那户口登记上明明写着77年,可李姨也说林家是政策出台后才回来的。
“李姨,他们的户口是你给解决的?”
李姨忙摇着头,她不可置信地说:“怎么可能是我?我这个小公安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那你记得他们多久解决的户口问题吗?我记得我母亲那边有个亲戚,也是这个情况,回城好几年后才把户口问题给解决。”
李姨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她不明白陈岑为何对这些细节如此感兴趣,心想这种事情谁会特意去记呢?于是她回答说:“谁没事记这个啊,怎么了吗?”
“李姨,我上次帮你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把今年的一个孩子的户口登记时间写成了85年。这会不会造成什么麻烦?我是不是应该把那些文件拿出来更正一下?”
“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儿了?哎,这些都是小问题,户籍警登记出错是常有的事。在我们这儿还算好的,那些山区,方言重的地方,连别人名字都能写错,更是常见。只要不把人名和性别搞错,就没必要改。你去档案室翻找那些资料,不是白白浪费时间吗?再说了,85年登记和86年登记有什么区别嘛?”
“那就行,我其实心里一直担心着呢。”陈岑这才放下了心中大石,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于是又聊起了林家,“那这林家可真是新社会榜样了。父亲聪明能干,母亲不抛弃不放弃,两个孩子也争气,就连母亲的弟弟都算是有良知。这应该算得上是家教严谨、家风正派了吧?”
李姨听到陈岑天真的感叹,忽然来了一句:“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陈岑睁大眼睛:?
第11章
“大姐!”一声娇腻而又大嗓门的女声站在林家门口敲着门,声音大到唯恐附近的邻居都听不到。
“大姐!快开门呀!我这有刚从鸡窝里捡的新鲜鸡蛋,还热乎着呢,特意给你们送过来的!”女人一边用力敲着院子的门,一边大声喊道,似乎不等到门开就决不罢休。女人皮肤黝黑,身穿一件宽松的蓝色的确良衬衫,搭配着一条黑色涤纶长裤,脚上踏着一双老北京布鞋,整个人看起来也是干净整洁,能干一把子力气活。
屋内,正值饭点的一家四口闻言,反应各不相同。
林柠仿佛是耗子见了猫,连用餐教养都忘了干净,没等碗里的菜吃完,就急匆匆地从桌上夹菜到自己碗里,直到堆得满满当当,心头的恐慌才稍微平定。
林父的脸色有些阴沉,但他并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放下了碗筷,走向他和林妈的卧室,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
林妈的脸色比林父还要难看得多,她手里的筷子几乎要被她捏断了,对着林柠就是指桑骂槐:“自己碗里的还没吃完就急着夹别的?跟没见过好东西的乡下人一样!没出息!”
而林耀祖则放慢了吃饭的速度,眼神中掠过一抹冷硬,看似对于林妈将林柠作为出气筒的场景视若无睹,仿佛这是家常便饭。但当他耐心地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饭,便开口提醒:“妈,与其在这里生闷气,不如赶紧把家里的东西收拾一下。”话音刚落,他便放下了碗筷,起身走向院子,准备去处理外面那个不要脸大声叫嚷的舅妈。
随着一声门轴的吱嘎摩擦声,王红梅终于盼到了林家大门向她缓缓打开。王红梅急不可耐,甚至没顾得上看是谁开的门,就已经做好了冲进去的准备,毫不犹豫地向那仅开了一道缝隙的大门挤了进去。
可惜,这次开门的不是她的大姑子赵桂英,而是她的外甥,林耀祖。林耀祖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量直接将门把手握得死死的,不给王红梅冲破大门的机会。
“舅妈,鸡蛋给我就行。”林耀祖看向王红梅手中的篮子,那篮子都没有隆起,只是薄薄的一层,还煞有介事地往上面盖了一层布,好像生怕人看见似的。
王红梅见闯不过去,咬牙切齿地勉强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她深呼吸了几次,却始终没有把手里的篮子递出去。等到她稍微缓过劲来,她张大了嘴巴,像那旧时候王公府邸门口的石狮子一般,咧得极大:“大外甥不让舅妈进门啦!造孽啊!当初是谁……”
话还没说完,林耀祖就打断了她,他抓住王红梅的胳膊,强行将她拉进院子里,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既愤怒又无奈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