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上午吧,借了这么久的艾莫号,该尽早还给克鲁格先生了。”
孤寂和失落的气息徘徊在收拾餐桌的那个男人身边,明明自睡醒后表现得与往常无异,但却依然能感受到深藏他心中的痛苦和无助,自己除了苍白而无意义的安慰以外,在时代的大潮前所能做的并不比指挥官多,甚至无法支撑起指挥官去实现他的理想。
不管是作为战友还是作为妻子都很失格呢。
“对了,要来跳支舞吗?”很少出席也并不喜欢那些上流宴会的退役中校忽然开口,字里行间有种要甩掉一切阴暗和背叛的力量,“来都来了,不在这里跳支舞也太可惜了。”
闪电一怔。这是他第一次率先邀请自己跳舞。
“荣幸之至。”比黄金更加耀眼的女人伸出手来,笑靥让夜幕下被奢华灯火修饰的皇帝之城都黯然失色。
更多的聚光灯点亮,在舞厅的中央洒满光芒,优雅的舞曲旋律如河水舒缓流淌,因彼此凝望的男女而不再寂寥,就像空旷的冰原忽然绽放开了生机,在寒冷的裂隙下能听见歌声。
而当一抹灿烂的金色旋转着切进舞池中心时,一切又都屏息、臣伏,迎接披挂整齐的女王大驾光临。
这里没有第三个人,但在过去那些晚宴上,闪电总会成为最中心的聚焦点,华丽和高贵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凌厉,用无与伦比的气质和舞姿支配整场舞会,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为她和她的舞伴让出两倍的标准间距出来,是尊崇,是敬仰,也是惭愧与折服。
倒不如说,这间再无他者的舞厅才是最适合她的王座。
镶嵌水晶的银色长裙盛开,精心编织的金色长发也盛开,耳坠与项链摇晃着贵重的光芒,犹如冰山棱线上怒放的晨曦,在第一时间就攫取了男人的视线和灵魂。
在女王的注视下,身体先于思维而行动,欠身行礼,而后挽住她的手腕与腰肢。
在舞曲的节奏与她的眼神里,这位本该与如此场合无缘的指挥官进退自如,踩出精准的圆弧,拥抱着会场上最璀璨夺目的金星,扫过流云,扫过飞雪,扫过从舞池的外沿到中央,原地旋转,旋转,旋转,流畅得就像还在部队里列队操练一样。
他与她的确配合舞蹈了许久,哪怕每次都要被她取笑“一板一眼得像是在演练分列式”,他也是她唯一的舞伴。
因为他是她唯一服从的指挥官,唯一相爱的丈夫,唯一认可的男人。
两万里,偶然见过你。光阴底,裙裾翩舞起。
变奏,波折,两人分离又相拥,一次,一次,又一次。
掌心相合,面颊相贴。
曲调回转,在上扬的前夕,几乎忘却其他一切的男人揽在闪电腰间,眼中同样只剩下心上人的女王拉开脚尖,纤细高挑的身体向后弯出一条弧线,美得惊心动魄。
“如果有一天,你要离开的话,我不会挽留你……”轻轻的呢喃声并没有从指挥官的耳畔溜走,“但是,我要求和你一起离开。”
紧握的手提起又放下,他与她的距离拉开又靠近。聚光灯点燃不了河流也熔化不了黄金,太阳凝视着水面上的坚冰,却照耀不到更深的水下。
“到时候再看吧。”被猜中心事的男人伪装得很好,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动摇。
“这可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有那么一瞬间,金色的目光穿透了蓝色河面上的无数碎晶,缭乱的浮光掠影下,是他一贯以来如同钻石的晶莹坚硬。
沉默。
圆舞曲在不言和对望中向着巅峰转进。
裹在黑色礼服里的指挥官单膝跪地,优雅高贵的战术人形轻捏住此刻并非上级的这个男人的指尖,绕着他把旋律踩在洁白的高跟鞋下。
“我不是要你尽量做到,我是要你必须做到。”
“好吧。”
“发誓。”
“我发誓,如果我有一天要离开格里芬,一定会和你一起离开。”
“这就对了。”支配全场的女王舒展笑颜,舞曲恰在此时冲上最高点,闪电按在伴侣拉起的手掌上飞转起来,金发如瀑飞扬,裙边旋起银光,鞋跟连续敲在地板上的响声绵延不绝,在指挥官的心扉上敲出一支比现时舞曲更加激昂更加热烈更加动听的音乐。
三千六百度旋转在终曲的余音中完美结束,男人猛地收紧撑起冷美人裹在洁白丝绸里的手,银色的礼裙霎时间收拢,勾勒出她婀娜多姿的腰腿线条。
倘若有他人在场,此刻必然是掌声雷动,但闪电并不需要这种东西,对视间,见她眼眸里仿佛汇聚了此世所有的光。
颠倒众生,而又噙着一丝不容忽视的唯我独尊。
她是冷艳的,但并不轻易主动向外展露出不容靠近的锋锐,只是在优雅飒爽之余始终与他人保持着薄霜一样的距离。
除了眼前这位缔结了誓约的指挥官,也是她丈夫的男人。
新的一曲奏起,但舞步却没有再度旋转起来,只是维持在呼吸可闻的咫尺之遥,比冰更坚硬比河更深沉的蓝色瞳孔在太阳的直射下微微融化,心中被凿出了一丝自私的裂隙,除了理想以外,微观的美好化作光芒,在裂隙间折射得精彩绚烂,吸引着他不由自主地想要亲吻,就像现在这样。
只是被闪电抬起一根葱指截下,足以照亮雨夜的金色眸子里盈着四分戏谑、四分无奈,还有两分宠溺:“怎么,现在想来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