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司徒府有自己的衙署官吏配置,一切待遇等同于朝廷,甚至有些机要位置手中权力更炽。
当今大司徒姓景名虔,其出身伊津景氏,名门血脉可追溯至周封楚国王族,贵不可言。景氏一直是雍朝几大士族之首,当今圣上亦是十分器重仰赖。
最重要的是,圣上起兵时,伊津景氏正是扶持者之一,这也奠定了其在朝廷中的地位:纵然眼下士族早已不似从前般荣耀,然而身兼军功勋贵这一身份,景氏却正如日中天。
所以许多太学学生学业得成,照朝廷令例点为郎官待选后,第一个想去的倒也并不是朝廷哪处,而是去到大司徒府上做个令官掾吏,当真前程似锦,好过去那些清水衙门苦熬。
萧闳与孟苍舒同是自家旁支的旁支,由于过于偏远,大概只有姓氏显得还算挨着。不过萧闳比孟苍舒要好些,因为他是皇族的支脉,玉牒宗谱上明晃晃写着他的姓名,谁也不得质疑他高贵的出身。
说是高贵,可萧氏血脉自太【】祖龙兴百余年,余脉分支一无爵位二无供养,像萧闳这般父亲只是县侯幺子重孙的,日子也不比普通百姓强去多少。
因此他抓住萧氏子孙得入太学的祖制,五年下来也算奋发,待选郎官后竟出奇得撞了大运,被点到大司徒府内衙少史门下做了小小掾史,负责各地方奏疏上议前的抄录与摊派。
所以当他看到好友孟苍舒被圣上亲口直赞并予以嘉奖的旨意时,兴奋地自抄录座位上跳起,又在众人讶异和薄责的目光中尴尬落座。
前些日子收到的平安信,孟苍舒还说要他一切放心,自己全然可以应付,那时萧闳是半个字都不信的!
不是信不过朋友的本事,而是信不过良慈郡的险恶。
但此刻看来,孟氏那些窝囊废不敢去的地方,倒让孟苍舒治理得风生水起,虽还没有太大建树,然而一个好的开始比什么都重要。
而且还有一层萧闳也想到了:若不是得了良慈郡实际意义上执理者承明公主殿下的襄助首肯,慈悲川这一系列事不大可能马到功成。
看来兄弟和名义上的上司与实际上的监察对象相处还算融洽。
萧闳这才真正放心。他的这位好友他是最了解不过,表面上疏懒人际,带了些不甚合群的隐逸做派,可真要办起事来,也能如此干脆利落,丝毫没有从前的懒怠习性。
造化,造化。
得了这个消息,萧闳发自内心替挚友高兴。
两人出身相近,又与太学中的世家子弟不合,更巧的是二人一个勤奋谨慎一个随性懈怠,个性天差地别却能够融洽和睦,太学五年终结为莫逆之交。
其实萧闳自小到大,也只有孟苍舒这么一个朋友,自他走后,百般挂念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他回到京师郊外家中小院时,推开柴门步态轻快,妹妹萧婵正摘了今日晚饭要用的鲜菜果子,见他整个人与往日疲惫大不一样,笑着招呼过后迫不及待问道:“哥哥今天居然没有挂着张脸回来,难不成是升官了?”
“不是我升官,是你孟大哥在良慈郡得了圣上的夸奖,我替他高兴。”萧闳自妹妹手中簸箕里拿出个杏子,在身上擦擦就吃起来。
提到孟苍舒,萧婵忽得觉得面颊发烫,但转念又黯淡了目光,低下了头:“孟大哥一个人去到西边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水土耐不耐得住……都说西边夏秋干热发燥,冬春又冷得出奇,他每年冬日都要风寒一次,怕是辛苦至极。”
萧闳正想和妹妹解释良慈郡的地理之优越,必然不会有这般困扰,却听一声冷哼自门内发出,自己的母亲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见过母亲大人。”
萧闳恭敬朝母亲面拜,他每日回家都是这样的礼节。
“你还好意思提你那个狐朋狗友。”萧母四十余岁,仍能看得出年轻时的姿容绰约,只是多年苦辛,寡居带大两个孩子已为她留下不能抹平的皱纹和神伤,她说起话来似乎也带着这些年岁月不曾对她温柔的严苛,眉目尽是厌倦,“他一个人在京师你每年接济,他如今飞黄腾达了,可记得拉你一把?”
“母亲有所不知,孟兄只身在龙潭虎穴,好容易有了起色,自保尚且艰难,哪有余力照拂他人?”萧闳急切替好兄弟辩解,“再者说,他就算要照拂儿子,也照拂不到大司徒府门下,天底下有几个人有这样的面子呢?”
他孝顺母亲,恪守孝礼,言毕忙搬来椅子让母亲就座,然而这并未能平息母亲的怨怼。
“哦?那我家的日子就好过了不成?算了,我原是不计较这个的,姓孟的小子寒贱里也算是个有才华的后生,你与他结交我不曾过问,如今我只问你一句,你知不知道自己唯一的妹妹对这小子青眼有加?如果你知道,那当初他在京师时你不去撮合,此刻他展翅欲飞做了两千石的高官,还会看得上你这可怜没有身家的妹妹么?”
萧婵素来畏惧严苛的母亲,听闻此言纵使又羞又惭,也不敢顶嘴,只含着泪求助似的看向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