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行军营地设在山半一处连绵平缓之地,前后多有橫坦山台,又有山溪自上蜿蜒途径,既保证补给水源,又占据地形制高点,视野开阔背向山体,除非神兵自天而降,否则很难自下而上夜袭营地。
见此情形,孟苍舒不由深思:
庞绪此人出身他过去略有耳闻,不过是一青郡粮仓看守,能有今日排兵布阵扎营的周全条理,加之之前骑兵所展现的训练有素,想必是多年征战经验积累且有所向学。
只凭观察让他对这位未曾谋面的流民帅平添许多猜想和钦敬。
在帐外等候时,孟苍舒自来去严备的将士与排布整齐的军营,自观察得出分析与推论。
他是一个善于观察且乐于观察的人。
因自幼和孟宽在长岭置内生活,孟苍舒只是年龄小,身体自小往高长,可心性智慧全然是上一世的那套接受过完整高等教育的配备,自然不会和其他孩子一般每天胡疯打闹。故而他所作最多的事便是在仓库里读书与观察置内的往来众人。
有资格在置内留宿的皆有官府的公文和行牒,自上而下传达政令和自下而上报请奏章陈表等,途径各个大小驿置都要妥善招待。
除此之外还有一样,便是不能在置内居住的人员,一些商旅和百姓,路过驿置歇脚用餐,有时在置前院交换些各地消息与手中贩货,也是朝廷所允许。
因而小小一个驿置,可以说汇聚了天下最忙碌奔波也是见识最广的一群人。
观察他们并与之交流,是孟苍舒这些年保持的优秀习惯,倾听与求教是他以为自己最受益匪浅的素养。
后来,他成为了朝廷的风俗使者,也踏上奔波之路,至各地地方收集采风,将各地风俗、物产、奇人与山川地貌江河分布等情形实地勘察后以表上报。
将近两年时间踏遍许多连传闻也甚少涉及之地,从万里路之足下获益良多。
这也是孟苍舒之前与惴惴不安的萧闳共同面对此行不善时,所依然胸有成竹的理由:
他一直在悄无声息中为这样的时刻准备着。
帐内忽然传出一阵吵嚷,帘幕外卫兵按剑不动,领着孟苍舒至此的军士也略有紧张。
亲眼所见庞绪治军严谨,孟苍舒不认为会有下属这样顶撞他。
除非……
帐帘骤然掀开。
三个戴甲将领大步流星鱼贯而出,面色都不好看。
看着几人怒容,孟苍舒略加思索之际,便听军士回报:“哪个是朝廷官员?我们将军要他来见。”
于是他便被引入了帐内。
此时物候尚在早春,京师自然暖意盎然万物已发,然而他们地处偏西山麓当中,四月仍存余寒,帐内燃有火簇以供将帅议事舒适,暖意随着孟苍舒步入扑面而来。
“秉将军,人已带到。”
军士行过军礼,便将孟苍舒一人留在帐内,退步而出。
庞绪背对着孟苍舒,正在专注于面前的舆图,他看起来与孟苍舒差不多身高,甚至略矮一些,无有行伍之人的魁梧和凶悍,反倒称得上眉目朗阔,只是因常年沙场征战而面皮褐深,他身上只着羔皮软甲,盔罩就撂在手边架子上,举头投足有股不怒自威的行伍做派。
孟苍舒不以其外貌而讶异,千人千面他所曾得见,若因外而论内,那他这些年真是白混了。
“新敕良慈郡刺史孟苍舒参见庞将军。”
他率先称礼,庞绪听罢才缓缓转过身来:“既是如此,那我要称尊驾一声上差了。”
上差是地方官吏在面见抵达至此的二千石以上官吏时的敬称。
两千石,是雍朝地方官吏的一个分水岭,只有到了这个层级,才会享受和京师朝堂官吏一样的尊崇,更有诸多便利与优待,是几乎所有地方官吏奋斗的目标。
然而自己之年轻,还是对第一次见他的庞绪造成了些困惑——至少表情是这样告诉孟苍舒的。
“不敢,将军得号龙骧,于皇纲不继时匡扶帝业,乃是陛下御口所颂的‘元功之族’,下官如何敢妄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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