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脸色一沉:“他不在佛堂里跪经祈福,乱跑什么?”
皇上摆了下手:“让他进来吧,正好朕有话问。”
李曜踩在软毯上的时候,心情已经平顺了许多。
皇上与太后对坐在窗下。
太后虽然上了年纪,但日常保养的很好,身子一向康健,面色红润,一点也不像魇了一夜的样子。
倒是李曜的脸色不太好看,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
许是没休息好,也许是惊着了。
皇上没让他久跪,刚一拜下便让起了。
太后催促:“皇上不是有事要问?问吧。”
李曜坐得端正,眉眼也柔和,在长辈的眼里,永远是一副温吞有礼的模样。
皇上蹙眉问:“昨夜,宫里明明有值守的御医,怎么你非要开宫门去外面请?”
李曜不紧不慢道:“宫里确实有值守的御医,只不过,昨夜里,淑景宫里的淑妃癔症又犯了,听说咬伤了好几个宫人,值守御医被她拉扯着,一时半刻走不开……况且,两位御医沾了淑景宫里的晦气,也不好再来给皇祖母添堵,儿臣便叫人去宫外请了。”
一提到淑景宫,皇上眉头皱得更深了。
太后欲言又止,终是沉默。
殿中顿时安静得令人窒息。
皇帝摘下一串绿檀佛珠,在手中转了一圈,开口:“你脸色不好,折腾了半宿,早膳也未用,回去歇着罢。”
李曜并不急着起身,而是用了一盏茶后,道:“皇祖母,佛堂里那位正在抄经的宋姑娘,可否让孙儿一并带走,她讲的经,很有意思。”
皇上眼皮一抬:“宋姑娘?”
太后的目光变得有趣。
李曜道:“是前几年替小七出家修行的那位。”
皇上道:“朕晓得,她不是陪在贤妃身边吗,怎么跑到慈安宫了?”
太后解释道:“哀家听说这孩子有佛缘,便请她来为敏儿抄几卷佛经,日子将近了,一切也该早早备上了。”说道这,太后话音一转:“曜儿一向不喜欢哄女孩玩,怎么对这位宋姑娘上心了?”
李曜道:“当年在江州查浔阳侯的时候,宋姑娘的母亲帮了孙儿大忙,父皇可还记得?”
皇上“嗯”了一声,道:“想起来了,是她,宋家一门忠烈,就连女流也都是赤胆忠心之辈。”
太后疑惑:“皇上?”
皇上说:“母后有所不知,当初浔阳侯在江州豢养私兵,通敌卖国,谋逆造反,宋家大夫人,沈氏,为查清证据,以身为饵,携女儿奔赴江州,可惜最后结果不太好,遭那贼子虐杀,只留下一个孤女,朕记得当初还下旨为她立了祠,就在江州。”
这在当年是件大事。
太后就算久居深宫,也该听说过。
她只是不在意。
她们这些养在锦绣丛中的贵人,只当那是话本子上的故事,描绘的跌宕起伏,惊涛骇浪,值得一笑而已。
她们从未意识到那是活生生的人命,是蜉蝣撼树的悲歌。
正在抄经的宋秋瑟忽然莫名觉得心中悲恸,像是被人狠狠的扎了一下。
纸上留下一团墨渍,她捂住了心口。
佛堂紧闭的门再次被推开,风拂过了案几上的佛经。
宋秋瑟心里砰砰直跳,转头望去。
李曜站在门口,光落在他的身后。
他对宋秋瑟道:“走吧。”
他是亲自来接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