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叔越发觉得自己的老板到底是年轻,每天披星戴月地上下班,依然精神抖擞,像一匹不知疲倦的骏马。不过他发现但凡遇到他接老章总来公司的时候,当晚送小章总回家,总感觉他相比平常时候精神萎靡了些。
衡叔心想,这人呐,甭管在外人眼里多厉害有多大本事,遇上些特定的人,就歇菜了,像老小章总这种大概就是源自祖孙间的血脉压制吧。
章弋珩整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年末的复盘会议一个接一个,从早排到晚,偏偏这时,外公章士培还给他派任务,要他去拜访一位姓闫的长辈,他事先了解了下那位长辈,只知他这几年已经不参与实际的业务了,现如今在家品茶闻香。
章士培的命令他不得不从,他打电话跟闫叔约上门拜访的时间,不知道闫叔是体谅他工作繁忙还是特意为之,选了个晚上七八点的时间段,于是他赶圣诞前两天推掉了一个晚上的会议过去拜访。
闫家夫妇俩热情地迎接他,闫叔约莫六十出头,身材些微发福,章弋珩感觉这长辈行事精明,只不过这份精明隐藏在他十分圆融周全的话语之下。两人并不相熟,但闫叔初见他就很热情,直呼他“弋珩”,口气熟稔得像对待自己的亲侄子一样,章弋珩向来不喜跟人初见就亲近起来,不过既是外公的人脉,他也只能做足表面功夫。
两人寒暄一番后,在品茗区坐下继续交谈。
“我听你外公说,你之前在美国,后又去了墨西哥,想必对海外的投资环境更了解吧?”
“算比较了解,闫叔是对海外项目有兴趣?”
“哈哈哈那倒没有,我退居幕后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当道了,都说三年一代沟,我们老一辈的跟你这辈的眼光呀,观念呀都大不同,你们年轻人考虑问题比我们理性多了,利益至上,少了很多人情捆绑,结果呢反而能实现利益最大化。”闫叔一边说着一边泡起茶来。
章弋珩听这话感觉是明褒暗贬,他笑笑,“闫叔过誉了,我们这一辈是站在你们的肩膀上,我呢,只希望能帮我外公守住他拼搏了一辈子的事业。”
“是,成功易守功难,我相信你肯定可以,我也耳闻你做事,雷霆手段,比你外公有过之无不及,未来可期呐。”
“我对国内环境确实还不熟,这次来拜访,也是希望闫叔能指导指导我,给我些建议,让我少走点弯路。”章弋珩态度谦逊。
闫叔细瞧了几眼面前的年轻人,在他的谦逊之下犹能看出一股子年轻气盛,一看就不是好拿捏的年轻人。
“欸,我老古董了,哪有什么建议,”闫叔摆摆手笑道,“就希望呀你们年轻一代不要瞧不起我们老的,尤其是那些知天命的年纪还坚持创业的,不容易。”
章弋珩品了品这话,心想自己什么时候看不起过年长的创业者了,他一向是一视同仁的,便回道:“闫叔说笑了,我们对待项目都是秉承对事不对人的原则。”
“是,这也没错。”闫叔附和道。
茶已泡好,闫叔单手拿起茶碗,食指扣住盖碗中心上下摇动出汤,跟章弋珩介绍说这叫凤凰三点头。
“来,尝尝这茶。”
章弋珩便品了起来,针对茶香和茶汤各点评了几句,尽是些溢美之词。
闫叔赞道:“没想到你懂得还挺多。”
章弋珩笑笑,“茶道,老祖宗留下的国粹嘛,多少也知晓些。”
闫叔点头赞许,顺着他的话说道:“不止是这些国粹,老祖宗还留下了很多社交文化,就比如说人情世故,中国人呐,最讲究人情世故,但现在有很多年轻人就觉得这是糟粕,很鄙夷,那是没领会到深层的人情世故,等真正领会到了,读懂了这个游戏规则,才能玩转它。”
章弋珩又再次捕捉到了“人情世故”这关键词,顿时悟了几分闫叔今天的意图,但他暂时猜不出闫叔究竟跟什么项目有关系。
他回想起前些天跟章士培盘点项目时,对待那些所谓的关系项目章士培的态度很模糊,没说让他必须投,但又特意了解了一番,当他试探他的意见时,章士培说你自己看着办,他当场表示让他看着办,那就不投,对此章士培只淡淡嗯了声,仍是不做评价。而后章士培又让他来拜访闫叔,他听出了些闫叔的潜台词,开始琢磨这是不是外公借别人之口来敲打他?若真是这样,章弋珩感到烦,老头子尽搞这些弯弯绕绕。
不过面对闫叔,章弋珩还是作出一副虚心样,再次谦逊道:“您说得对,这门学问我得好好学。”
闫叔听此朗声笑了几下,抿下一口茶,问道:“你才回国不久,对这种还不习惯吧?”
章弋珩笑了笑,“我只是不喜欢被动地被人拉进别人的游戏。”
闫叔难得地目露精光,前面谈了这么多,这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第一次直接地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个态度非常的鲜明,也非常的唯我独尊,不过对于闫叔而言,他不怕剑出鞘,就怕闷葫芦,所以这话对他很有意义,让他多少了解了一点这个年轻人的风格。
谈话间,屋外门铃突然响起,坐在客厅的闫夫人已闻声过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