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星咽下一口黄米粥,把搪瓷碗往床头柜上一搁,碗底和玻璃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抬手理了理女儿凌乱的刘海,指尖还带着凉意。
"公司新季度产品发布会就在下周,你赶紧回去盯着。"她声音不容置疑,"研发部那帮小子没你镇着,又要偷工减料。"
周慕晚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她看见母亲病号服领口露出的锁骨凹陷处,心里就忍不住的心疼。
"妈,我请了假。。。"
"请什么假!"姜晚星突然提高音量,又立刻被咳嗽打断。周叙白连忙拍她后背,摸到一把嶙峋的骨头。"咳咳。。。米兰那边。。。样品还没最终确认。。。"
周慕晚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铁锈味在舌尖漫开。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母亲也是这样强撑着高烧,在实验室通宵调试"敦煌金"的配方。那天她偷偷扒在门缝看见,母亲对着通风橱里的老照片说:"阿茹娜,这次一定能成。"
"去吧。"周叙白突然开口,把CT片袋子塞进包里,"你妈有我呢。"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输液瓶,塑料管里的药水一滴、两滴,像慢放的计时器。
周慕晚猛地站起来,帆布包带子刮倒了床头柜上的药盒。
她弯腰去捡,一滴水珠砸在铝箔药板上。
"哭什么。。。"姜晚星伸手想擦女儿的脸,输液管却被扯得哗啦响。周慕晚抓住母亲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我明天一早就来。"周慕晚把母亲的手塞回被子里。
病房门关上后,姜晚星像被抽了骨头似的瘫进枕头。
周叙白拧了条热毛巾给她擦脸,毛巾掠过她眼角的鱼尾纹时,发现那里比上周又深了些。
"还记得九七年吗?"姜晚星突然说,目光落在窗外渐暗的天色上,"你在太平山顶给我打电话那次。"
周叙白正往保温杯里灌热水,闻言手一抖,开水溅在虎口的旧疤上,"怎么不记得,"他笑着嘶了口气,"你说凤仪系列订单爆了,电话里全是车间机器的噪音。"
姜晚星笑了:"其实那天我偷偷哭了一场,怕把回归庆典搞砸了。"
最后一缕夕阳掠过她的白发,周叙白突然发现,当年那个在实验室熬夜的姑娘,如今连发根都白了。
他摸出西装内袋的老花镜戴上,镜腿上的螺丝换过三次,镀金早已斑驳。
"老周,"姜晚星望着天花板轻声说,"咱们那会儿多敢想啊,"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现在连扫描仪都更新到第六代了。。。"
周叙白摘下眼镜,用领带擦了擦镜片。
二十年前香港的暴雨夜,他们挤在临时帐篷里改方案,雨水漏进来打湿了图纸。
"当时钱不够。。。"他声音发哽,"说好的钻戒变成胸针。。。"
姜晚星抬手碰了碰他的婚戒,指环内侧刻着的"1998。1。1"已经快被磨平。
监护仪的心电曲线在墙上投下起伏的阴影。
"朱朱比我强。"姜晚星突然说,"她改良的植物染料,色牢度比我们当年提高了不少呢。"
周叙白把她的手包进掌心,他想起女儿办公室里那盆文竹,是从姜晚星实验室窗台分株的,如今已经郁郁葱葱。
夜色完全笼罩病房时,姜晚星睡着了,呼吸轻得像她第一次抱刚出生的周慕晚时,怕惊扰梦乡的力道。
周叙白调暗床头灯,注视着她沉沉睡去。
周慕晚推开沉重的胡桃木门时,指尖还残留着植物染料的青草气息。
她今天特意翻出母亲1997年参加香港回归庆典时穿的那件白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