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断气了。”语气透着不忍,不是因为无辜的消逝,只是担心阿暮难过。
她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折磨,才会用这么决绝的方式寻求一个解脱。阿暮自问从未做过违背良心的事,可她却要面对这世间无数罪孽的质问。
她浑浑噩噩地不知怎么坐上了车,B辉大概率是救不活了,这场闹剧演变成无人可预想的状态。只是三个帮派之间却已经把问题摆在了明面上,本来是帮派纷争,可王九切实的只是小打小闹罢了,B辉死于自己的报应。天义盟吃了个哑巴亏,炸弹的事虽无证据可已经在人群里传开,他们无法再躲在背后搞事情了。一旦架势堂和暴力堂再有什么事,都可以理所当然地视他们为第一嫌疑人。
十二少和吉祥也沉默着不说话,他们见惯了这些场面,可是一个无辜染血的生命消散在自己眼前,也却是令人难安。
“王九又搞什么鬼。”吉祥的嘀咕打破了沉默。
只见王九的车开到了他们的车前,一副要逼停的架势。吉祥只好慢慢把车停在路边。
从驾驶座下来一个花衬衫的男人,模样应该算那伙人里最为清秀的,A仔笑着跑到阿暮的车窗外:“阿嫂阿嫂,九哥说你上次问他要的资料有结果了,跟我们回去拿呗。”
“喂,娘炮,有没有礼貌,什么资料不能亲自送过来?”吉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十二少倒是见怪不怪了,只等着阿暮自行决断。
“喂,红毛,轮得到你说话吗?”A仔语气骤冷,也瞪了回去。
阿暮此刻已平复了几分情绪,用指节揉了揉还泛着红的鼻子,打开车门就往下走:“十二,吉祥,你们先回去吧。”
“喂喂,阿暮,这么晚了诶,要不明天再去呢?”吉祥担心的语气从背后传来,阿暮还没回头,就听见十二少训斥的声音。
“哎呀你就开车吧,王九又打不过她。”
是啊,她明明很强的,能打过她的人屈指可数。他们都说□□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为什么自己却举步维艰呢。她只是想救人,救很多人,可是那比杀人更难。
阿暮坐在后座上,仰着头闭上了眼,王九坐在边上握住她的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九哥,阿嫂,你们当我不存在啊,想干嘛就干嘛,我看不到的。”A仔一边开着车还不忘说话。
“闭嘴。”王九闷声道。
“安静。”阿暮悠悠道。
“嘿嘿,你们可真有默契,说话都齐声,果然是一对。”A仔还在笑。
阿暮疲惫地睁开眼,瞥了左侧的王九一眼:“不管管?”
王九颇有几分委屈:“他这次说得确实没毛病啊。”
算了,A仔至少比吉祥安静,阿暮觉得能忍则忍。
王九房间的单人沙发一点也不舒服,但实在也没别的地方可坐,阿暮认真地翻看着手里厚厚一沓文件,王九就倚在窗边抽着烟,从烟雾里投来担忧的注视。
“所以,不单是把女人运到海外去卖身,甚至还有器官交易。”阿暮颤抖的手抚上那堆文件,每个字都像烙红的铁一般烫得她生疼。
废弃的仓库,无数的牢笼,把那些大好年华的女孩子像牲口一样关上半年,等着器官匹配的结果。匹配上了,就要命。匹配不上,就要身子。
他们用烂泥掩埋那些花。
所以那个女孩活到了今天,不过都是货物,卖给别人和自己用都是一样的。一两个货物而已,不会让人在意,甚至那些烂人还会觉得她们得了自己的青睐,是荣幸。
她不自觉地捏住拳头,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没有察觉到王九什么时候坐到了自己身侧,他轻柔地把阿暮的手掌伸展开,摩挲着那几个暗紫色的掐痕。
“天义盟的势力不小,这些证据交给差佬确实足以定他们的罪,但那些势力是除不尽的。你可以放走那些人,但永远都会有其他的受害者。”王九很耐心地做着解释,生怕阿暮冲动,“你一定好奇为什么我们不借差佬的手除掉他们,那样香□□帮会乱套,现在的力量会失衡,谁也没有信心说自己能侵吞下这块肉。”
像一叶飘摇的浮舟,无数蛇虫都攀爬着,谁都想独享,谁又都怕死。
“下一次运货,是一月一日,对吧。”阿暮不会记错的,刚刚的资料上写得很清楚。阖家欢乐的新年,他们却制造着让无数人家破人亡的惨剧。何其讽刺。
“有什么计划?带不带我玩?”王九把脸凑到阿暮跟前,想把她压抑的情绪提起来一点点。
阿暮提了提嘴角,伸手摸向他的脸:“你想回陌尘山么?”她的语气自然到像是在问王九要不要吃晚饭。
王九仿佛早已预料到似的,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他覆上阿暮的手,笑得轻飘飘:“你有没有问过那个死光……不是,问过七师兄,他想不想回去?”
两人相视一笑。芸芸众生本就有自己的故事,该到来的总会到来,该拥有的也终将拥有。风不会因为拂过繁花就改变方向,她走了很久来到这里,可他出现在此又怎能全赖命运。这枯槁的世界与她生性相悖,她问过一次,便不再后悔。
阿暮牵过王九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左手腕的镯子上,引导他的手指拂上内壁的文字。
“有字?刻的什么?”王九眯起眼睛,试图看清那一排小楷。
她曾囿于无限次回望,却发现一腔孤勇地向前,也尽数是擦肩的遗憾。
他们都食言了,可没有时间彼此责怪,来日已不方长。